暴雪过后的道路行车缓慢，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约定的地点。
我率先下车，在允雅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缓出一口气。外面天寒地冻，可我觉得比刚才在车上要更自在。
过去的两小时里，我与允雅同处狭小的空间，一路上如坐针毡，身体都被她的气场冻僵。
我扶她下车，一同在门口站定，仰头去看那镶在建筑顶部的招牌:韦氏投球俱乐部。
投球？我在二十一世纪没听说过这项运动，顾名思义，应该是类似投篮的运动吧，我暗自猜测。
门口迎出来一位Beta，带着我们进去。
原本门口的装修已经非常奢华，一进入内里，空间瞬时豁然开朗，白茫茫的露天雪场难以以人眼企及尽头，相较之下，入口处竟然像瓶颈般狭窄。
雪场以铁网划出长方形隔间，类似网球场，但远比网球场要开阔，每一隔间占地大概四百平方，有Alpha正在玩投球运动。
看了一会儿，我大概明白是怎幺回事，这项运动的确和投篮有相似之处，玩家借助弹力带将白色的皮球弹射出去，投进固定的篮筐中。而这项运动的难度在于，篮筐的位置非常遥远，目测最近的位置在距离起点一百米处，每间隔五十米的距离设置一架，最远的在三百米开外。
不仅考验力量，还要求精准度。
大概这项运动非常能展现Alpha气概，这家俱乐部是我来这个世界以后，见过Alpha浓度最高的场合，每个隔间里都有三五个Alpha聚在一起，嬉嬉笑笑地相互挑战，剩下一群Beta员工呼哧呼哧来回捡球。
很快，那些玩球的Alpha停下来，纷纷将视线转向我们这里。
我瞬间明白过来——允雅是在场唯一的Omega。
那些视线非常令人不适，大概他们的家庭都很殷实给了他们底气，又或是Alpha对Omega有天生的征服欲和优越感，他们肆意打量、毫不收敛，视线从上扫到下，落在她的脸庞、胸部、腰部和裸露的小腿上，完全不在乎会不会冒犯到她。
像沾满腥臭口水的舌头，像被踩了许多脚的口香糖，那些带着欲望的视线黏在允雅身上，肮脏又摆脱不掉。
允雅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一路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好像全然没有感受到这些视线。但在我的位置，可以清晰看见那双淡蓝的眼睛里蕴着浓重的厌恶。
我迈开腿赶了几步路，和她保持并排，又将携带的公文包遮挡在她身后，虽然无法阻挡所有的视线，能少一些也好，以及一定能让一部分人感到“扫兴”。
允雅察觉到我的动作，偏过脸看我一眼，眼睛里没有温度，我心里一紧，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办坏事，但好在她没说什幺。
走了大概五分钟，我们来到一处临时休息室，带路的Beta替我们敲响门后退下。
出乎意料，开门的是一位Omega，她的脸上带着红晕和汗水，衣服有些皱，瞬间就让人明白是怎幺回事。
允雅站在门口没动，脸上的微笑不减，我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那位Oemga进去片刻，带着另一位Omega一起退出来，而后房间里传来一道慵懒又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允雅小姐，请进。”
他就是允雅今天要见的人，韦淮。
“韦淮先生，你好。今天早上下了暴雪，很抱歉迟到了。”
允雅用她之前叫我的名字时，那种娇甜绵软的声音说话。
也许是这句话比较长，掩盖了生硬感，她又带着柔和的微笑，听着真有甜妹的味道。我悄悄看她一眼，她现在整个人像一朵棉花糖，蓬松、柔软又香甜。
只可惜面前的Alpha像一块油腻、腥臭、落满苍蝇的腐肉。
他正半躺在沙发上将衬衫下摆往裤腰里塞，扣子散着三四颗，露出的胸膛上满是吻痕。
听见允雅的声音，他似乎有些诧异，挑着眉毛擡眼看她。
封闭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挑逗的口哨。
我看见允雅的唇角瞬间沉下，又立刻勉强地上扬。
“不好意思，习惯了。”韦淮抹了抹嘴，脸上的笑容热切起来，“允雅小姐，快请坐！”
一看那沙发，我都能想象出来那上面发生过什幺，于是手疾眼快地去搬来一把椅子。
虽然硬，但至少干净——大概率干净一些吧。
“韦淮先生，今天来见您是为了签署之前商谈过的合同，请您过目。”允雅取出公文包里的文件递过去。
韦淮接过，随意瞟了一眼封面就置在桌几上。
“允雅小姐，不着急，我还有些话想与你先聊一聊。”他往允雅的位置挪了挪，往后倚上沙发，两只手臂支在靠背上。
“你本人和在终端上给人的感觉差很多呢，我还以为你是...”他眯着眼，手上比划比划，像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我以为你是你姐姐敏尧小姐那种的性格，今天见到你，我很惊喜。”
我在心里吐槽，他惊喜允雅是“Omega该有的样子”。
“见到您我也很惊喜。合同的内容我们已经在终端上详细沟通过，如果没问题的话...”
“允雅小姐，Omega没必要操心这些。”他打断允雅的话，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Omega在一起还聊工作，想想都浪费。”
许是允雅面上笑意浅淡些，他又赶紧找补，“我肯定会签的！咱们之前谈好的，我不会食言。就是第一次见到允雅小姐本人，想多了解了解。”
允雅挽一挽额边碎发，温顺道:“好，您想聊什幺？”
“听说允雅小姐之前在外地读书，一个Omega跑那幺远。”他不认同地撇撇嘴，又转了话头，“允雅小姐和外地的Alpha谈过恋爱吗？”
“没有。”
“没谈过恋爱啊，那...”他像是极力压制脸上猥琐的笑，可还是没拦住，“那你被标记过吗？”
允雅垂下视线，遮住眼里厌恶的情绪，而这落在韦淮眼中成了娇羞。
他哈哈两声，“不要不好意思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啧啧，没想到允雅小姐这幺纯情，被Alpha标记的滋味儿很美的。”
允雅半垂着脸，我看见她的笑僵硬地凝固在唇边，韦淮的视觉盲区处，她的手已攥紧成拳，指甲快要陷进肉里。
敏尧与允雅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家族，没有人敢随意冒犯敏尧，但对允雅不是，因为她是天生要服从于Alpha的Omega，哪怕那些人比她位卑势弱。
她在努力克制，我知道她很重视这份合同，否则不会忍着不适将自己打扮成世俗印象里的Omega来顺应韦淮的喜好，但她似乎已经忍耐到极限。
偏偏韦淮是个没眼力见的，他俯下身，两臂撑在膝盖上，瞬间又拉近了一大截距离，呼出的气已经扑到允雅身上。他的眼睛直直落在那截裸露的小腿上，似乎把自己看迷怔了，脑子不带把关地就将手伸了出去。
我眼皮狠狠一跳，先前不敢轻举妄动，但眼下实在忍受不了允雅被揩油，以及不阻止的话，很可能彻底撕破脸面，先前的委曲求全就白受了。
不及一秒的时间，我一个蹲身滑跪过去，正正卡进两人之间，箍住韦淮的小臂将它搁置回他自己的膝盖上。
我其实很嫌弃触碰他，但如果我不阻拦，那只肮脏的手就会放到允雅的腿上。
“韦淮先生，允雅小姐诚意十足，很重视这份合同，请您先看一看吧！”
韦淮三番四次冒犯允雅，是因为他品性低劣，以及从小受到的教育中缺少对Omega的尊重，而非他本身完全没有情商，愚笨到连我“从中作梗”的用意都看不明白。
他看见我的动作，听清我说的话，一瞬间怒气上脸，横眉恶狠狠地瞪我，手臂一抡将我摔在地上。
“你算什幺东西！”
Alpha的力气大得我完全失去支撑，身体朝后仰，摔了个四脚朝天，狼狈且剧痛无比。
我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来不及缓和，慌忙爬起来道歉。
“实在对不起！惹您生气都是我的错，请不要怪罪允雅小姐！”
允雅瞬间懂了我的用意，默契接话:“抱歉韦淮先生，我的仆人不懂规矩冒犯您，回去一定严厉教训。我替她向您道歉，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影响我们的友谊与合作。”
她姿态放得低，态度又软和，将韦淮架在高处，要是今天签不成合同，那就是他心胸狭隘，因为我这个小角色而记恨在心。
韦淮觉不出允雅话里有话，他只气我这个底层Beta忤逆了他，让他丢了面子。
“允雅小姐，你放心，不会影响合作的事儿！”
他像是为了表现自己胸襟宽广，捡起那合同看都没细看，唰唰划上自己的名字，往桌几上一掷。
他站起身舒展肢体，重重呼出一口气，朝允雅勾出个不达眼底的笑，“允雅小姐，我想请你一同去试一试我们俱乐部的投球运动，Omega一定没玩儿过吧？”
允雅将合同收进公文包，刚松懈几分便听到他的话，手上微不可察地一顿，又戴上伪装的笑，“好啊。”
韦淮瞥我一眼，冷笑一声，“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