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舟坐在窗台上,看着灰蓝的天上挂着的一弯残月。看了半天,觉得无趣,又开始在那里数星星。还没数到三十颗,又嫌烦了,回过头看墙上的钟,已经凌晨五点了。这正是最冷的时候,一股冷风从窗外灌了进来,陆则舟缩了缩脖子,把身上披着的浴衣拉紧了些,扭过头去看壁炉。
壁炉里燃着火,很温暖。壁炉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块相当陈旧颜色却像火焰一样的地毯。陆则舟脸色有点苦涩,把眼光慢慢地移到了壁炉上。原本那里放着画像,现在却不见了,壁炉后的墙上还有个弹孔。
自从陆则琛把他父亲的画像一枪打碎之后,陆则舟把自己跟陆则琛的合影都收了起来,生怕触怒他。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犹豫着要不要换掉这件暖和的浴衣,去穿上陆则琛扔给他的那些色彩艳丽、短得无法蔽体的浴衣。虽然按理说,这幺晚了,陆则琛回来也不会过来找他,但是如果过来了,恐怕又得挨打挨骂。
这时候,陆则舟听到了楼梯响。奇怪的是,他觉得陆则琛的脚步声跟平时不太一样,要沉滞得多,而且也听到手下的声音,在急匆匆地说着什幺。陆则舟心里骤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悄悄地从房间溜了出来,正好看到陆则琛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你过来干什幺?回你房间去。”
陆则琛擡头看到陆则舟站在门口,皱着眉说。他坐在床边,并没开灯,这并不奇怪,因为他在夜里也能看清一切。但陆则舟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他紧张了起来,顾不得什幺,伸手打开了灯。
灯光下,陆则琛的脸色,近于死灰色。陆则舟只看了第一眼,就吓得不轻,冲到了他身边。他看到陆则琛身上披着件大衣,里面穿的是出去的时候的衣服,但是,有些地方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
“哥哥……哥哥,出什幺事了?”陆则舟脸色比起陆则琛,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声音都在发颤。陆则琛一直不许他再叫自己哥哥,但这时候他一急,又冲口而出,陆则琛倒也没怎幺的,只是说,“叫什幺叫,还不赶快叫医生,想我死幺?”
陆则舟走到门口,匆匆地吩咐了几句。他又回过头,陆则琛披在身上的大衣,已经滑了下来。陆则舟的手微微发抖,想去替他解衬衣的纽扣,却被陆则琛一伸手,抓住了手腕。
“拿刀子来,把衣服划开。”说完这句话,陆则琛又迟疑了一下,“不,不用你,等医生过来了,他来。你——出去。”
陆则舟没有说话。陆则琛的袖口没有扣,他已经看到了,陆则琛的手臂血肉模糊,又是烙伤又是鞭伤,跟衣服粘在了一起。陆则琛之所以叫他把衣服划开,而不能解开,就是因为血一部分已经凝固,如果硬扯的话,皮肉也会大片大片地扯下来。
陆则舟慢慢地站了起来。陆则琛朝他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冷而阴狠。他听到陆则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唐——灵——飞。”
他的语气,听在陆则琛耳朵里,都觉得有股寒意。陆则琛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许你动他,听见了幺?”他看到陆则舟的表情,又说了句,“现在是他占了上风,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休息几天,再说。”
陆则舟笑了一笑。“我知道,不会要他的命的。”
“陆则舟!”陆则琛冷冷地说,“你算什幺东西?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敢自作主张,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家里,让你永远不能出陆家一步!”
陆则舟望着前方,他的眼神,冰冷而平静。“可以,哥哥,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随便你怎幺对我,我都会听你的。你觉得陆家欠了你,你要我怎幺还,都可以。你记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逆天而行我都不怕,死更不算什幺。以前,现在,以后,都一样。我死了变成鬼,也会守着你。”
陆则琛看着他,实在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伤得其实非常重,唐灵飞叫手下把他手脚上的铁箍取下来的时候,铁刺从骨头上硬生生扯出来,换个人早躺下了。更别提唐灵飞弄在他身上那个不知什幺合金制成的圆环,那也是真要命的东西,陆则琛心里琢磨着,大约要用个小号的电钻才能切割开。
戴维一路小跑着来了。陆则琛又说了句:“小陆,你出去。”
陆则舟这次倒是听话,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把门关了过来。他看到陶钧正一脸焦灼地在门口晃悠,就说:“你另外派几个人在那边,一刻钟后,到我房间来。另外,叫人给我提前准备早餐,要很浓的黑咖啡,不要放糖。”
十五分钟后,陶钧亲自端了餐盘过去,看到陆则舟已经洗过澡了,衣服也换好了。他穿的是正装,正在对着镜子打领带。听到陶钧进来,他并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传我的话,今天上午八点临时会议。——本人到场。”
陶钧呆了一呆。“二少爷,现在已经快七点了。绝密会议的地点偏僻,我怕他们各位准时到不了……”
陆则舟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咖啡。“哦,是吗?那就让他们直接下地狱吧,那个地方也许会对拖延的人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陶钧不敢再说什幺,鞠了一躬退了出去。陆则舟又说:“等戴维出来,叫他过来见我。”
他的早餐要吃完的时候,戴维过来了。陆则舟问道:“我哥哥有没有特别对你交代什幺?”
“刚简单处理完,一身都是伤,很严重。我马上作详细检查,骨头伤了不少。”戴维低声说,“还有,他要我替他做个血液采样。另外……哦……这个……”
他摊开手,手上是一个银色的圆环,沾着血迹。陆则舟伸手拿了起来,盯着看了半天,说:“是怎幺取下来的?”
“切割开的,上面有锁,锁上了就没法打开,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戴维一头一脸地汗,“不过,放心吧,时间很短就取下来了,不会有事的。上面的血只是一点擦伤……”
“知道了,等他的详细检查结果出来,交给我。”陆则舟说,“他有要什幺药吗?”
戴维把药单递给他,陆则舟接过来扫了一眼,淡淡地说:“减少吗啡的剂量,一部分换成巴比妥,加大剂量。我哥哥……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戴维走了。陆则舟转动着那个银色圆环,脸上那股阴冷的狠意,比冬天飘落的雪花更冷。“连他都要用吗啡止痛了,你下手可真够毒的。这个东西……你等着,很快,我会还到你身上的,唐——灵——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