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怎幺说呢,我知道搞学术研究会很枯燥,但是没有想到会这幺枯燥。
褪去最初见到手稿的喜悦后,等待我的是无穷无尽的语言学习和历史补课,还是德尔瑞和高佛雷两个人与我一对一的辅导,连摸鱼的机会都没有。经常一整天下来,连自己叫什幺都快忘了,脑子里全是奇形怪状的文字和前后颠倒的语序。
但同时,伊利亚大帝手札的翻译也在稳定进展。一共9卷的日记记载了伊利亚自少女时期以来的心理活动,并且十分按照她当日的心情。有的时候吃到了一个某个地方贵族上供的特色水果,感到十分好吃就会写下一大段话来表达自己的喜悦。有的时候时候被朝臣气得跳脚,又无法当面发脾气,就只能在日记里写下扎小人的诅咒,暗戳戳地诅咒劳动大臣吃土豆会崩掉牙。
一个鲜活的生命跃于纸上,比史书中记载的那位海耶帝国中兴之帝有意思多了。这也是我枯燥学习中,唯一的乐趣:翻译伊利亚的吐槽。
譬如:「挖一条水沟,挖了一年还没有挖好,都是干什幺吃的?吾亲自下场都能把这个星球挖通了。」
德尔瑞:“那个时候就有地圆说了吗?”
我:“啊哈哈哈哈,不愧是伊利亚大帝呢……”
「这个脉脉果和Liulian好像,给阿尔佛雷德家的小崽子尝尝,看他会不会被熏哭。」
德尔瑞:“Liulian是音译,但没听说过这种水果啊?是已经绝种了吗?”
我:“啊哈哈哈哈,可,可能吧……”
但日记里提到的最多的还是,「吾欲归家」「吾于家思念甚重」「何时可归?」。
种种思乡之情溢于言表,把德尔瑞看得完全摸不清头脑:“伊利亚不是皇室公主吗?她的家不应该一直是在宫廷里吗?难道她因为幼年被送去光明圣教教会当圣女,所以把教会更当作是自己的家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想一想都心中绞痛。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伊利亚想回的是哪个家,那个我们俩最终都没能回去的地方。
从青春年少一直迟暮之年,伊利亚从未停止过对回家的思念,甚至这个词成了我第一个熟记于心的新词汇。亦或许是因为她回家的祈愿从未实现过,所以还能一直挂念于心,而反观自己,回家的希望彻底破灭后,与那个世界相关的记忆就变得逐渐模糊,连自己的父母长相都已经记不清了,更别提和苏安的爱情,更是在伊路米带来的情感冲击下碾成了一层薄膜,稍一用力就会破碎。
这是不是世界意志为了再次容纳我而收取的代价,我不得而知,但因此而变得极差的心情确实无比真实。
德尔瑞没有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看起了资料,但我已经被搅得没有心情再继续下去了,决定提前回去休息,喝点红酒麻痹一下翻腾的回忆,不然今天晚上可能会彻夜难眠。
但还是先给伊路米汇报了今天的行程。
「今天还是在翻译中……进展好慢……」
「辛苦了,我也还在出任务,有机会去找你。」
出来时已经是晚上,还下着大雨,糟糕的天气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烦闷。但只能叹口气,然后撑起雨伞踩进了一地湿滑里,一边和我看不见的朋友对着话。
最近几天她们又变得不太爱说话了,哪怕我刻意找来话题也经常聊到死胡同里去,总是有搭没一搭的敷衍我。虽然说她们在脑海里吵架的时候是挺烦人的,但要真的消失不见的话又会觉得很寂寞。所以我有空的时候都会主动去找她们聊天,就怕她们渐渐地会像得了老年痴呆一样变得迟钝。
脚下的路已经走熟,就算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也不会影响我回到暂住的地方。看夜色已经渐浓,我感觉今天穿的有些单薄,风夹杂着雨丝吹湿了我的头发,身上变得黏糊糊地十分难受。想快点回到住的地方冲个热水澡。索性走了一条小路,能早到个五分钟也是好的。
说来也是有趣,即使在猎人世界习得了一身本事,已经很少有人可以伤害到我,但走夜路回家时要走大路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本来作为职业习惯,我更喜欢将自己和黑暗融为一体,奈何实在是扛不住在抄虽然近但是阴暗的小路时,流浪者之前在我脑子里的各种碎碎念:
「天呐,这里好黑!」
「不会突然跳出来个人吧?」
「艾比你带着武器的吧?」
「看!那里有个影子!」
不管怎幺安抚她,下一次流浪者还是会很焦虑,我也就渐渐又恢复了这个父母教诲多年形成的习惯。不过今天抄近道流浪者倒是没有再唧唧歪歪什幺,我还在逗她为什幺不害怕了时,一丝血腥味穿过雨帘飘到了我的鼻尖。
嘘,这个巷子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还是保持之前的步伐,急匆匆赶着回家的踢踢踏踏,直到经过那个坐在墙角黑影时,才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本想就这幺路过,但坐在那的黑发男人打湿的额发间有几分眼熟的十字架让我停下了脚步。
“库洛洛?”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擡头,我凑过去想再看得仔细一点。巷子里只有月光,还被大雨遮了大半,再加上不敢相信库洛洛居然也有今天,我不太确定这个看上去就剩像只流浪狗的男人就是库洛洛·鲁西鲁。
可还没等到我靠近,一道边缘泛着蓝色光泽的银芒就从我眼前划过,若不是我及时向后仰避开了锋芒,这道光就要从我的眼珠中间穿过了。
“是你啊…”
当我正准备用从裤子内口袋拔出的短刺反手一击时,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反而先放下了武器。那是一把镂空的匕首,完全不知道之前被藏在哪了哪里。熟悉的声音让我终于确认了这个看似失去知觉,但其实是在蓄势待发的狗男人,就是那个幻影旅团头子。
“库洛洛!你在搞什幺?我喊你你还要攻击我?!”
“抱歉,被追了一路,有些调整不过来。”
库洛洛靠着墙,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湿漉漉地衣服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歪歪斜斜地样子看上去十分虚弱,让我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你怎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的团员呢?”
把伞撑在两人头上,库洛洛见我伸手,十分好意思地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刚刚偷袭我的匕首又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走出巷子到路灯下我才发现他的嘴唇都开始发白。
“来这里处理点私人事务就没有带他们了,没想到撞上了仇家,人多打不过,还不容易才甩开。”
“呵,是以前做的缺德事案发了然后被人报复了?”
看着库洛洛一身狼狈却仍然镇定自若的样子我就想刺他两句,就他气场足,不还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更何况他说的话,能有一半是真的都算我擡举他了。
“我以为揍敌客家的大少夫人对缺德这一词会有不同的见解?”
“由此可见如果我都觉得你缺德,想必是缺了大德了!”
“没想到我在艾比眼里竟然是这种形象,可真是伤心呐。”
“更加证明还愿意管你的我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虽然嘴上忍不住说两句,但手还是稳稳地扶着库洛洛,小心地往我暂住的地方走着。短短的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回到我的小公寓,当我终于可以把库洛洛放在沙发上时,我整个人都松了
口气。
天知道那些追杀库洛洛的人还在不在附近,要是能把库洛洛都打成这样,我肯定也讨不了什幺好,不过现在看来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我一次。
打开灯,我把库洛洛按在沙发上,掀起他的体恤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伤势。我发现之前在的估计还保守了一点。啧,这是被捅了个对穿呐,大量流失血液再加上在大雨的浇淋,库洛洛现在呼吸急促,全身发烫,已经出现休克的症状。看着侧腹上十几公分宽的伤口直接通到后背,我不由得对库洛洛顽强的生命力表示敬畏,不愧是从流星街走出来的男人。
“把衣服先脱了,我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湿淋淋的衣服在不停地把他的体温带走,但库洛洛没有回话。我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我怔了怔,是因为被我接管了所以就觉得安全了吗?刚刚在巷子里还能积蓄精力攻击靠近的人,现在就直接昏过去了,是不是有点对我太放心了?
摇了摇头,没办法,病号为大,我只能自认倒霉地替这位团长大人除去了所有湿透的衣服,先替他把伤口消毒缝合上,再用热毛巾擦了一遍身体,套上了条我最最宽松的睡裤。全程库洛洛都没有醒,只在酒精浇在伤口上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等包扎完毕后已经是深夜,在图书馆费了一天脑子,然后又照顾库洛洛消耗了不少体力,在把他搬到床上躺好后我实在是扛不住疲惫,趴在床的另一侧睡了过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还是「库洛洛那个狗男人可千万别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