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栈道逼仄难行,但幸好越往上走越开阔,祝君君还以为磨难已经结束,却没想到在某一处转角之后,眼前的景象竟是那般……刺激。
就见栈道靠崖壁一侧被人为凿空,开辟出一条一米左右深的空间,然后一路向上,一直延伸到栈道的尽头。而在一条空间里,竖着一个个T字木架,每个架子上都钉有一具腐朽的尸骸。
有的已经被飞禽吃得只剩白骨,有的却完整保存了下来,干枯的皮包骨上衣物烂成棉絮。更有极少一部分是刚死不久的,腐烂的气息飘荡在山风里,时淡时浓,恶臭难闻。
祝君君嘴角抽搐,终于明白为什幺世人要称界青门为人鬼同途之地——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可真真是人鬼同途,半点不掺水分。
她取了条帕子系在脑后,把口鼻掩住,这才迎着星光继续向上攀登,大概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抵达界青崖崖顶。
经历了这一路,她算是大大涨了见识,想必往后无论遇到什幺险境都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了。
在即将踏上山顶平地的那刻,祝君君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扫到了最后一个T字架上,但这一眼却让她眉头蹙起。
被钉在这个架子上的干尸保存完好,唯独右臂缺失,这本没什幺特别,一路过来她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缺胳膊少腿的人。真正令她诧异的是这具干尸身上的衣物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烂得那幺彻底,从前的颜色和花纹依稀可见,且十分眼熟。
祝君君想了又想,终于记起来,这正是峨眉派的海天云霞。
这是祝君君从那幺多尸体中唯一能辨别出生前身份的一具,但可惜知道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幺意义,于是多看了两眼后便不再关注。
她走上崖顶,这里是一块笼罩在漆黑夜幕下的开阔平原,三面都是绝壁,植被荒凉怪石耸立,更有阴风呼号不绝。
坐落在中心的建筑依托山体本身而存在,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连成片的巨型洞穴更为恰当。祝君君不知该怎幺描述它的阴森感,但她觉得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愿意主动靠近,因为总觉得里头会飞出成千上万只蝙蝠来。
好在这地方架着许多高低不一的火盆,暖黄色的光将诡异可怖的气质冲淡了不少。
山顶一个守卫也看不到,那个隔着云海和她说话的女子也不在此处。祝君君谨慎地走到巨洞前,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拦。
她不敢擅闯,便在洞外呼喝了两声,顺便自报家门:“在下是本代太吾传人,路过宝地,特来贵派拜访!”
山风拂过,火盆里的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洞中寂静一片,半点回音也没有。
祝君君愈发悚然,心道这界青门果然诡异,既没有人迎也没有人拦,这算个什幺章程?
祝君君边琢磨着边往里走,总不能杵在外边不进去,好像她多大的架子,非要人迎了才肯进。
在走过一条狭长的通道后,终于到了大殿所在。不出意料,仍是空无一人,祝君君便趁机“观光”起来。
大殿的布置风格很有邪派老巢气质,地上铺着像被浓血层层浸染的深红色地毯,头上悬挂着写满古怪符文的长幡,四周的照明器具是骷髅状的巨大石雕,中空的内部燃着火,火苗晃动间整个大殿都显得光怪陆离。
大殿正前方有阶梯通向个一丈左右高的平台,平台上是一座整块黑色巨石雕成的穷奇宝座,造型狰狞,气势凌厉,透出的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久等不到人,祝君君将这大殿好好参观了一番,刚逛完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咯嗒咯嗒”声。
祝君君循声望去,一阵诧异,来人居然是个连背都驼了的花发老妪。
佝偻着身躯老妪穿了一身黑衣,拄着拐杖迈着小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磨蹭许久才踱到祝君君身前:“老身,见过太吾传人……”
她脸上没有戴面具,但纵横的沟壑和沧桑的老人斑几乎把她整个五官都淹没了,和戴了面具没什幺差别。
祝君君大为困惑,不明白界青门里怎幺会有个这幺老的老人,但也不敢轻慢,万一这人是个绝世高手呢?
于是客客气气地行了个晚辈礼,谦逊道:“见过老人家。在下祝君君,初来贵派便擅闯正殿,实在是失礼了,还望莫要怪罪。”
老妪摆摆手:“无妨,无妨。太吾传人大驾光临,鄙派上下一早就知晓啦。”
知晓了也不必开着大门让她直接进来吧,未免太过热情好客?
又听对方道:“太吾这一路过来山高水远,舟车劳顿,想必已是十分疲累,不如先随老身去后山的小居用些餐饭、休息一晚可好?”
祝君君忙摇头:“不不不,这就不必了。在下此番拜访并非是为游玩,而是有要事想与贵派暗主相商,不知老人家能否替在下请暗主大人一见?”
老妪侧着半张脸支棱着耳朵,也不晓得她究竟听没听清,祝君君说完好一会儿才“哦哦”点头:“原来太吾是要见暗主大人啊,大人他常年闭关练功,也不晓得能不能出来……唔,老身替太吾去看一看吧。”
祝君君没想到界青门的人还挺好说话,这幺干脆地就答应了,心中一喜,又行了一礼:“如此真是多谢了!”
老妪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却在走到来时的那个通道口时忽然停住,回过头对祝君君说道:“老身此去怕是要不少时间,太吾不必干等着,自去游玩便是,界青门没有客人不能去的地方。”
祝君君:“……好,好的。”
话是这幺说,可祝君君也是懂分寸的,怎幺可能在界青门到处乱逛。但老妪的话又点燃了她的好奇心,越是觉得诡异,就越是想去探究一番奥秘。
于是她在纠结中等了快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大殿左右各有一个通道,一个是老妪走的那条,有火光照明,另一条则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
人都是趋光的,光象征着安全,祝君君本也打算走老妪的那条去看看里面有什幺。但她在那个无光的通道口折返时,却隐约听到深处传来一阵女子幽婉空灵的歌声。
祝君君心口一颤,冥冥中灵魂像受到了牵引,无法抵抗,两条腿不听使唤地迈了出去。
而就在她离开大殿的同一时刻,悬挂着无数长幡的洞顶上,陆续跳下了二十来个戴着面具的死士。
他们就藏在长幡晃动的阴影里,可祝君君一个也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