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君不敢轻易作答,与蒋灵梧对视了一眼。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才谨慎地出声应答:“在下祝君君,正是太吾传人。”
少女音色清脆明朗,在山谷深壑间折叠回荡,与对面幽冷的女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等了一会儿,那声音才再度响起:“太吾传人可上忘情路,同行者退出隔世门。”
祝君君愣住,意思是蒋灵梧和金川不能过去?
她连忙追问为什幺,只是等了好久对方也没再回答。
祝君君心中忐忑,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被界青门暗杀过三次,这地方对她而言不啻龙潭虎穴,只是她有非做不可的事不得不来,并且也是因为有蒋灵梧陪着,若她只有一个人,那岂不是去送死?
可若僵持着,或者她一意孤行硬要蒋灵梧作陪,那触怒了对方怎幺办?这地方是人家的主场,到时候他们怎幺死的都不知道。
祝君君再次望向蒋灵梧,男人眼中也是和她同样的担忧,此地乃绝境天堑,要去到对面就只能通过这条忘情路,但这条路前后左右没有任何依仗,强闯是绝不可能的。
两人陷入两难之境,久久下不了决心。
而对面似是知晓祝君君的为难,竟主动解释了一句:“太吾传人之名已不在我派生死簿,此行尽可放心。”
“生死簿?”这东西听上去好像是个杀人名单。
蒋灵梧解释:“我听闻界青门有一写不尽的神奇书册,门中弟子接到委托后会将被买杀之人姓名书写其上,若事成,书册上的人名便会消失,反之则会一直存留。想来便是‘生死簿’了。”
“这幺神奇?”祝君君有些惊讶,虽然她在玩游戏的时候没接触过这个设定,但生死簿的存在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我的名字已经不在生死簿上,那就意味着界青门的人不会再暗杀我了……吧?”
但蒋灵梧却没有放松警惕。
界青门是邪道,行事叛逆,诡异莫测,所言如何能叫人尽信?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先是引君入彀,再围起杀之,实在是防不胜防。
他想劝祝君君不要轻信冒进,但这样一来,他们就只剩打道回府一个选择,祝君君是不会甘心的。何况她渐渐镇定下来的神色,代表着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灵梧,我必须要过去,你和金川留下,”祝君君郑重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事情是容不得我退缩的。”
劝阻的话在嘴里盘桓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蒋灵梧说服自己相信祝君君的判断,然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那你自己千万要当心,记住,别轻信任何一个人,一切以你的安危为上。”
“嗯!”
二人相拥作别,祝君君在男人唇角啄了一下:“别绷着脸,笑一下!”
蒋灵梧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攒出了一个祝君君爱看的笑。
于是,两个男人留在了原地,祝君君独自一人踏上了云海之上的忘情路。
藤蔓柔韧,不容易断,但稳定性欠佳,祝君君往前走了没几步整座桥便微微摇晃起来。
要说完全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不过这种时候越是紧张越是容易行差踏错,祝君君不断地用深呼吸平缓自己的心跳,每一步都稳稳踩实了才继续向前。
蒋灵梧望着祝君君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云雾里,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但他一丁点声也不敢出,生怕祝君君因为他分心。一旁的金川也目不转睛盯着祝君君越来越模糊的红色背影,一口唾沫用力咽下,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祝君君直觉应该快到桥中央了。此时她整个人都陷进了云雾,视野里一片茫然。有风吹过时,云雾中会出现无数漩涡,那些大大小小浓淡不一的白色雾团千变万幻,神秘莫测。
祝君君莫名有些悚然,手臂上寒毛直竖,正要回头去找蒋灵梧,前方的女声却忽然提醒道:“上了忘情路,前尘往事皆作古,回头路难寻,一步错,终生堕。”
祝君君顿时起了激灵,感觉自己像踏上了某种规则怪谈之旅。于是咬牙忍了忍,没回头,硬着头皮往前走。
出发前,祝君君以为一座桥能有多长,即便走得慢些也不会花太长时间。可等她真的走上去才发现这条路长得跟没有尽头一样。在茫茫云雾里时间成了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无论是前路还是来路都融化了,只有握在手里的藤蔓扶手还能感觉到实质。
最后,当云雾消散、耸立的峭壁出现在眼前时,祝君君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之久。
正前方几乎垂直的山壁上,一方巨大的界碑突兀地斜插其上,上刻“界青崖”三字,铁画银钩、凌厉无双。
但这条路对她的考验仍未结束,因为从桥上下来后,她脚下可供立足的地方仅有不到两尺宽的一小块,再往上还需走栈道。那栈道紧贴峭壁、又窄又陡,一眼望不到头,仿佛直通云霄。
祝君君摇头叹气,心说自己这是挑战极限来了。
她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两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然后向着来的方向用内力高声喊道:“灵梧——我已顺利到岸——很安全——!”
也不知道那幺远的地方蒋灵梧能不能听见,但大喊的确有助于平缓紧张的情绪,祝君君感觉自己现在好多了。
正要迈步,却听到云海对面响起一阵笛声,是百花谷的琼花叹,携着深厚内力穿透千重云幕悠悠传来,情深意切,绵绵不尽。
祝君君知道这是蒋灵梧给她的回应,嘴角止不住翘起来。
她迈步,踏着笛声,拾级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