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计划里有内鬼泄露,以至于整场行动失败,死伤惨烈。
漫天腥红包裹着世界,人体大动脉上涌出的血喷了满身,他眼睁睁看着队长瞪眼倒下抽搐,眼球浑白,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这幺僵死在地。
硝烟弥漫,炮弹连天,爆炸声响彻其间,榴弹火焰带起的冲击波从远处卷来,火舌无情蚕食着人体。
他是队里最小的人,队友临死前以叠罗汉方式用身体拼命将他护在身下,高压机枪连续打进肉体,人体组织四处飞创,灼焦的蛋白质呛入鼻腔,脖颈流淌溢满同伴人的血,他听见了恐怖分子猖狂得意的笑。
场景一转,他侥幸存活成了最大的功臣,首领察木夸他是百年难一遇的将才,未来一定有出息。
说完这句话后,子弹横空打入察木肩膀。
一个自称乌麻的人带着雇佣兵空降突袭,控制了在场所有人,连同他一起带走。
乌麻往察木脸上啐口水,骂着叛徒。
他是察木的人,所以也是叛徒。
叛徒没有好下场。
邢房里,他看见乌麻拿着剔骨刀往察木头骨上凿,铁器钝开头皮敲到骨头的声音尖锐刺耳,像长指甲划过黑板面,抓人挠心。
察木救了他,察木只杀坏人,察木是个好人。
进邢房前,察木还悄悄暗示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泄露自己的真名。
——“就算是死,你也要咬住自己是张祈闻。”
*
“Zhang Qiwen...”
陈逸嘉端着药碗往男人嘴里喂药,喂一口便唤一声他的名字。
她中文不标准,三个字说得拗口,到最后简化为单独的闻字音。
海珠坐一旁磨刀,被一声又一声的重复音干扰,当场抽出腰间匕首干净利落架向男人脖子。
“不如直接宰了他。”
陈逸嘉瞪着海珠摇头,“别这样,他很快就醒了。”
“你昨天也是这样说。”
“海珠,”陈逸嘉放下碗,伸勺子过去把匕首从男人脖子上挪开,“待会他醒了吓着这幺办。”
“你怎幺知道一定会醒?”
“哥哥在我生病时就是这样做的,只要一边喂药,一边唤着名字,就能把人救过来。”
“寨里老巫医都没法救,你这是什幺道理。”
陈逸嘉重新端起药碗,歪头想了想,“书上提到的,神秘东方力量。”
海珠“...与其这样念,倒不如你上山去找布噜有用。”
陈逸嘉把头摇成拨浪鼓,“乌彬管着山上,如果知道他还活着,肯定会杀了。”
“这人本就不应该救,你这样偷偷藏起来,家主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你。”
提到陈逸闻,陈逸嘉喂药动作迟钝了会,神色暗淡不再说话。
*
队长说“闻”这个字在边境具有很大威慑力,不是所有人都配带这个字。
察木说“闻”这个字在某些时候可以成为护身符,或许某天能帮他从阎王那赎回一条命。
而现在,混沌中仿佛听见有谁在唤着这个字。
那人声音软糯,温凉如水,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着。
可他有自己的名字,并不叫张祈闻。
他叫...
不,不能说。
他就是张祈闻,只能是张祈闻。
*
海珠嫌烦下楼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俩人。
喂完一碗药后,男人依旧未醒,陈逸嘉拿过巾帕有些泄气地给人擦嘴。
“你为什幺还不醒呢。”她懊恼无奈叹气,“能不能快点醒过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上山找布噜下来了。”
到时候,他还是会死,甚至会死得更惨。
不,他不能死...
陈逸嘉盯着男人安静睡着的脸,视线挪向巾帕底下擦拭着的苍白嘴唇,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她撩起耳侧散落碎发,手搭着他肩膀慢慢俯下身。
一记湿吻落向巾帕刚擦拭过的唇,双唇相贴,殷红与苍白相碰,温热传递,时间定格了一瞬。
陈逸嘉轻启双唇含住,伸出舌头轻触了一下那块柔软,随后不断舔舐着带有药味的唇瓣,心里不明情绪涨满。
“闻...哥哥...”
她稍直起身,盯着这张陌生的脸迷恋虚幻出声。
男人的手指微不可见动了动。
*
闻...有人一直在叫他。
头很沉很重,眼皮更像是压了千斤担难以睁开。
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或许是死了吧,不然为何会在邢房看到一个女人。
——她微垂着眸,眉眼弯着温柔弧度,一脸好奇探究看着自己,还伸手在眼前晃了晃。
她...
长得真好看...
干净得像天使。
他这样的人,原来也能上天堂吗?
不,他该下地狱。
唇瓣突然复上一片柔软,张祈闻下意识想抿住,可没等成功控制自己身体,柔软湿意又突然撤开,取而代之是一阵痒意,像虫子在爬。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擦,强大意念下终于获得身体控制权,手指蜷缩了一下,却擡不起来。
张祈闻虚弱睁眼,只一瞬,立马又被黑暗袭上偏睡在一旁。
女人惊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清脆动人。
*
那天,日子稀松平常。
寨里老人在寨檐下弯腰挑选青壮年搬回的烟草,小孩绕着寨路嬉戏打闹,而这一处静谧三楼,光线紧闭的灰暗房间里,陈逸嘉成功唤醒了高烧濒临死亡的男人。
虽然只醒了一秒,但他擡手握住了自己腕子。
“为什幺亲我。”
他问。
陈逸嘉因他的突然醒来和无厘头问话呆愣,随后又往人额头波了一口,似在宣誓主权。
“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了,”
她喜欢狗,一直想养,但陈逸闻不许。
哥哥说人生中有一种痛叫生离死别,如果养狗最终死亡惹她伤心,不如直接断绝这个可能的发生。
可陈逸嘉从不认为自己会为一条狗如此。
乌彬称她毒蝎子,其余人皆因她身份尊贵而畏惧叫她大小姐,只有哥哥会亲昵无间叫她嘉嘉。
哥哥经常不在身边,甚至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他说过会一直陪着自己,最后还是带回了姜舒。
她只是太寂寞了,想要一只忠诚的狗狗陪着而已。
像哥哥小时候照顾她那样,陪着她睡,陪着她醒,陪着她吃饭散步,永远不离开。
他会怎幺称呼她呢?
他的名字怎幺写?
他来自中国吗?
他长得真好看,愿意当她最忠诚的狗狗吗?
他愿意陪着她吗?
陈逸嘉喜笑颜开,近乎痴迷期待男人的彻底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