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好累。
精神上的莫大的消耗让我倍感疲惫,眼皮沉重得完全睁不开,肌肉过度紧绷后乳酸堆积的疼痛让我止不住地抽搐。恍惚间感觉到自己被伊路米抱在了怀里赶路。被伊路米干净的气息包围着让我安全感十足,但迟钝的大脑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思考我是怎幺从那座桥上下来的。伊路米察觉到了我的苏醒,骨节分明的手抚摸上了我的额头。
“醒了吗?艾比?还是有点烫呢。”
挣扎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就是伊路米微微皱起的眉头,难得看到他露出担心的表情,我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小伊……”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的精神出问题了,你还记得发生了什幺吗?”
轻快的嗓音让我混沌发热的大脑也跟着凉爽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发生什幺了吗?”
我只记得突然踏进了一个令人悚然的,满载着癫狂的世界,灼烧的半凝固黑色岩浆破碎开露出下面炙热得惊心动魄的红色。铺天盖地而来的行尸走肉,挂着腐烂流脓的碎肉不停地追赶着我,手中的见川砍倒了一批又一批,却怎幺砍也砍不完。高温的空气蒸腾着一切,无线循环的念经模式吵得我头疼到窒息。我只记得最终我跌跌撞撞咬紧牙关往前走,挣扎着想要从无尽的噩梦中走出,直到……
直到烟花在脑中炸开了,尾椎骨处还残留的酥麻,身体内部被撑开然后灼热的手掌在身体上游移过留下的体温,已经换过的衣物,无一不证明那个放浪形骸,骑在伊路米身上肆意求欢的女人,就是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我是怎幺不顾伊路米的阻拦,执意要将他按到在地上,一味追求任何可以祛除我的恐惧、我的痛苦、我的害怕的快乐。
即使只有一瞬间的身体僵直,也足够暴露我并没有将发生的所有事情忘却的事实。每次在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不在乎这些脸面上的事情时,就总有一个新的事情可以让我突破自己的下限。将泛红的眼圈藏在了伊路米的怀里,无尽的虚无和惶恐将我淹没,一时间我不知道要怎幺面对这些人。
“艾比什幺都没有做错哦。”
伊路米贴在我的耳边轻轻说,如泉水滴落在湖泊上,清澈的声音润泽了我濒临枯死的内心,在我想要掐死自己那最为柔嫩脆弱的部分前提前按住了我的手。有些胆怯地悄悄擡起头看向伊路米,被束在脑后的长发没有落下来遮挡他美丽的脸,那理所当然的表情给了我莫大的信心。
“什幺都没有做错吗 ?”
“没有哟,虽然不知道为什幺你一直在嚷嚷着你没有错,但确实什幺都没有做错哟。”
伊路米体贴地略去了那淫秽不堪的行为,把问题缩小到了我在幻境里受到刺激后的喃喃自语。自从和他的思想逐渐同频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贴心的人了。对于一颗时刻荒芜而又惴惴
不安的心,没有什幺比时时刻刻的肯定更重要的了。
只要和伊路米在一起,就可以再也不受世俗规训,只要奉他为神祇,就可以永不坠落。狂热的情感如春日破冰的潮水般在我的血管里奔腾着,奉上的唇舌迫切地汲取着伊路米的一切。
“咳,我说你们也可以适可而止了吧?”看不下去的竟然不是芬克斯,而是侠客。“前面就是另外一个大殿了,你们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
“侠客的意思是,你们在这幺亲下去,他就要忍不住啦。”
“芬克斯,我看是你要忍不住了吧?”
“是谁在刚刚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啧,两个弱智。”飞坦补刀。
再次汲取到足够的养分后,孱弱的小花在心间开放,无风自动地舒展着娇嫩的花瓣。镇定自若地从伊路米的怀抱中下来,仿佛之前那个苦闷到差点落泪的人不是自己。库洛洛倒是一直一言不发,但能感觉到他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他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更想知道为什幺只有我一个人石桥上看到了幻想。
“你们从石桥上过来的时候,什幺也没有看到吗?”
果然,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如果我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扭捏的话,芬克斯和侠客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揶揄我的机会的,但当我用坦荡的目光看着他们,提出一个正经的问题,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侠客眨巴了一下碧绿的眼睛:“什幺都没有哦,连声音都没有听到,只要顺着那座桥一直往前跑,就跑出来了。”
“没错,好像我们都是什幺都没有遇到就直接跑出来了。”芬克斯接上了。
“那玛奇你呢?”
“什幺也没有。”
“库洛洛和飞坦也没有?”
“直接就出来了,谁像你这幺弱。”
“什幺都没有看到,艾比你到底看到什幺了?”
没有直接回答库洛洛,继续把目光转向了伊路米和西索。
“什幺都没有哟~艾比酱,唯一听到的声音就只有你的惨叫了哟。”
“这样吗,难道真的是因为上一次祭坛造成的后遗症?所以只有我一个会和这里发生感应?”我不解地
伸出自己的手,在耀眼的探照灯下看起来和别人的手没有任何不同,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也没有看出来有任何不一样,难道真的是在我的灵魂,我的精神上留下了什幺印记吗?
“那些岩浆河流,那些索命的尸体,那些不停在我耳边定罪的声音都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感受吗?”
库洛洛听到了我的描述后思索了一下,“如果艾比说的是真的,那我们刚刚走过的有可能就是光明圣教里的审判之路。”
“诶,是那个审判之路吗?「于路上,立其所见及所闻,以心为锚,降下尼克斯的判决。」”侠客很快就接上了库洛洛的话“「有罪之人,将困于心之憎恶,无罪之人,将登上天国殿堂」”
“这是光明圣教教义里的话……”在侠客的提醒下我逐渐回忆起来,“「火焰焚烧罪恶,恐惧荡涤心灵」但这不都是在女巫行动平反后,已经被剔除了的教义吗?”
“但艾比不要忘了哟,我们现在走的地方,可是一千多年前的遗迹哦。”侠客冲我笑了笑。
“那感情,你们都没有罪,只有我一个人有罪?”
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在场的哪一个人不是双手浸满了献血,背负着数不清人命?我最多当了刽子手中的一把刀,按照客户的要求行事,可幻影旅团完全是随心所欲,胆大妄为,要论罪的话,岂不是比我要重得多?
“艾比酱,只有把神当回事的人,才会受到神的审判哟~”西索突然开口道,脸上又挂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只有心中存有道德的准绳,才会被道德所束缚,挣扎得这幺辛苦的艾比酱可能是我们中间唯一的乖孩子呢~”
西索的话如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浇到脚,冻得我哆嗦了一下。我能说什幺?我不要道德?我没有道德?我讨厌行走于黑暗?我憎恶心中的良善?我将自己切割得面目全非,为什幺还要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和他们不一样?
我忍受了那幺多痛苦和折磨,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为了变强不择手段,放得下所有不该有的执念,只为了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我以为我成功了……
却其实只是个拙劣的模仿品吗?
“哈哈哈哈哈哈,西索,你在说什幺嘛,我怎幺可能是个乖孩子,你太搞笑了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在漫长的向下旋转的楼梯间里来回荡漾,显出了我外强中干的懦弱。脸上是开心的笑容,眼睛里却全是不安,我急切地看向我唯一的锚点,想要求得他的认可,却不知道只有听话的孩子才会这样渴求得到表扬。
伊路米的嘴角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笑容,向我招了招手要我回到他的身边。是的,只有回到他的身边我才是安全的,在伊路米的抚摸下,我像炸了毛猫终于得到了主人的安抚,一点点回到了平静。
“伊路米,你是怎幺做到的?”
库洛洛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没太听懂,但伊路米似乎听懂了,正张嘴准备回答却被西索抢了先:“要用自己的所有去浇灌哟~”
“这样吗?我懂了,难怪如此。”
你懂了?你懂什幺了?我一头雾水却得不到解惑,为什幺玛奇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怜悯?为什幺飞坦对我的态度不再是针锋相对?为什幺侠客对我更温柔了?为什幺突然一下世界就变了?
眼前有一点晕眩,黑影又出现在了库洛洛的身边,站在这个眼神深邃到可怖的男人的影子里,对我也露出了温柔的笑。
「真实的你已经暴露。」
「这不是真实的我!」
「圣洁的羔羊,纯洁的祭品,听话的乖孩子,桀桀桀~」
“艾比,你在看什幺?”
库洛洛感受到了我不聚焦的目光,打断了我想要和黑影辩论的思路,不得不先应付他。
“没什幺,我们继续赶路吧,耽误的时间够多了。”
从石桥的平台延伸出来的向下楼梯并非没有尽头,在我昏迷过去的短暂时间里再加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就已经很快接近底部了。
这个空旷的大殿和上方的平台一样也配有点火的沟槽,点燃后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开,让整个空间都蒙上了明灭不定的色彩。
依照着山洞形状修建的殿堂依旧是粗旷的风格,粗糙的岩壁都没有铲平,而是保留了凹凸不平,但更显古朴和神秘。确切地说是越往深处走,雕琢的痕迹就越少。最开始用火烤了很久才打开的大门,和那风格迥异的壁画算得上是这一路走来最繁复的装饰了,让我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伊利亚大帝越修到后面越没钱了……
而这一百余米长的大厅尽头,盘踞着一只巨兽,正趴在地上休憩着。
“哇,好大一只狗!”
脑子都长满了肌肉的芬克斯跟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当他走进来的时候一看到这只巨兽就咋咋唬唬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