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自妥帖

自太湖派赵老掌门过世后,栖贤寺与太湖派便少有往来了,节礼都断了,一年也就过年时互相送点东西,太湖派甚至都不是赵敬亲自操持;栖贤寺这边亦是回赠些自己做的熏香、茶饼、豆腐菜干之类,才算没断了往来。

温客行听着都想笑。

还有僧人看温客行也通一二佛法,同他说子嗣的事该顺其自然,温客行眨了眨眼,花了一点时间理解这句话。

这些修佛的好像都瞧得出他执念重,一般会以“放下”之道劝说一二,但似这般直截了当往子嗣上劝的,温客行还是第一次见。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还是阿絮收留他才叫他漫长难熬的日子有了一点盼头,如何敢妄想子嗣之事。

温客行告辞时天刚擦黑,还带了两食盒的素斋走,天窗的人已在山脚下打点好一间旅店,温客行把食盒搁在桌上,解开外袍,又拿火折子点了灯,坐在榻上盯阿絮吃饭。

周子舒哪里是任他盯的性子,把人拎过来,不时给他喂一口,但喂得越多温客行视线越灼热,周子舒心里明白,就是懒得同他计较。

寺庙的素斋还能有什幺?青菜菌菇同……豆腐罢了。

吃了豆腐还想吃豆腐的温客行终于好不容易想回正事,等周子舒用餐毕才开始说。若谢无恙近三年皆在湖州、从未去过岳阳,那便不存在什幺“高崇的弟子掌管太湖派”的说法了,此说要幺是赵敬传出、试图对高崇的声名造成一点小打击,要幺是为了干扰天窗、或是其他什幺江湖百晓生的情报搜集。

至少在宋怀仁死前,温客行从未怀疑过天窗所提供的线索,然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有人刻意混淆了宋怀仁与谢无恙的身份,诱导他们往错误的方向想。

情报是对的,名字却错了,真是精巧的心思。

“恐怕要谢谢这个杀了宋怀仁的人。”温客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讨厌手底下的鬼自作主张,更讨厌有人试图蒙蔽他,虽说这位弄混情报的仁兄意不在他,但欺瞒阿絮比欺瞒自己更严重更不可饶恕。

“还好今日没回去,我可不想这幺快刀兵相见,”周子舒轻笑一声,手指勾住温客行发丝,在纸上斜缠几圈,“凶手想栽赃给赵敬,尸体上留了一方小印,猜猜是做什幺用的?”

“猜对了有赏吗?”温客行扯了一下嘴角,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

“有,猜对了让你记一回。”周子舒瞧温客行从寺中出来便兴致不高,有心逗一逗他。

那凶手是栽赃,却也是引他们入套,因为现成的情报全都没用了,宋怀仁已死,必须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已经知道要如何做,就不必为此忧虑了,无论布局的人目的是什幺,线索放在这里,想无视也难。

早查和晚查,都是要查的。

“与那个义甲铺子有点关系,或者往深里猜,是赵敬贩私盐时用的信物,”温客行垂着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最好别是小印,不然我要看不起他了。”

虽然他本来也没看得上赵敬过。

温客行心念电转,再擡头时已然想好记阿絮的这笔账要怎幺用了,面上却还是无辜神情,眼角带笑,看上去格外安分。

甚至要趴到阿絮膝上了。

周子舒换了身浅青白的短打,去往三白山庄的阁楼,阁楼上许久无人打理,已生蛛网尘土。

周子舒隔着门缝瞧了一眼,里头大概是放秘笈用的,只是库房半空,散下来的卷轴多是空白的,有些甚至是画轴。

她没再管秘笈不秘笈的,这个阁楼位置绝佳,能瞧见底下弟子们的动作,太湖派的气氛一日之间不复先前闲散,不少弟子来往时手都攥在腰间剑柄上。

好笑的是他们居然有剑。

太湖派里每个弟子的手指都十分纤长,指甲修剪或方或圆,染色也染得各有千秋……周子舒不再想下去,只专心看谢无恙在上面装模作样地训话。

他并无戚容,尽管底下大部分看起来地位高些的弟子亦无,但没有人像谢无恙一般神情中透出隐隐的兴奋,甚至有几分疯狂。

“禀首领,属下查知死者宋怀仁数日前因学艺不佳,遭高崇送返,其后宋怀仁只身前往大孤山,欲投奔大孤山派沈慎,不知何时失去踪迹。”

那手下等了很久,也只等到一句淡淡的“嗯”,只好说自己先下去了。他一走温客行便翻了个白眼,都还没问,就已经“不知底细不知去向不知何时”三不知了,什幺都没查明白,还要跟他讨赏赐不成?

至于首领,首领当然不在这儿,温客行冒充阿絮一番也是逼不得已,阿絮不会同他计较的。

连他与阿絮的声音都分辨不得,应该怪那人学艺不精。

温客行现下是不敢相信天窗的情报了,宋怀仁应当是赵敬的义子,但他到底是不是被高崇退了货、什幺原因被高崇退的货、是不是要去大孤山派寻那劳什子沈慎、寻着后又有什幺阴谋诡计,都得一项一项遣人去查。

他本不是布局的人,却要代阿絮行事,说到底还是天窗不能忠诚事主之故。

有阿絮这样的主君,还有何求?

正巧阿絮敲他窗子,温客行赶紧拉开窗把阿絮拽进屋里,沐浴的水都备好了,那身衣服他拿去烧了,又给周子舒送来了柔软合身的衣裙。

“你这郎君可真是妥帖备至啊。”楼梯口传来景北渊的声音,温客行拦了他说不方便,景北渊便在门口喊了一句。

他眼看太湖派乱了起来,周子舒又一夜未归,果断带着剩下的人同太湖派告辞了,虽说未能近距离接触一下谢无恙是件憾事,但自有周子舒去遗憾,他这儿该如何便如何。

“没有高床软枕,不习惯了?早知道便不该带你。”周子舒散着头发出来,温客行跟在后面帮她梳头发,挽了方便行动的发髻,瞧着却很闲适。

“是不习惯。”景北渊说完,立刻被乌溪扯了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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