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何穿过一片干巴巴的棕色草坪,天气太热,大清早的太阳都叫人睁不开眼,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委实算不上早——昨晚她躺在床上都快凌晨三点了,早上是被悄无声息落到眼皮上的光线,哐当路过的卡车和潮水一样一阵一阵熙攘的人声闹起来的,于何最后一次摁断闹钟,上面显示是九点半。
她睡意朦胧地把脸搁在臂弯里,工作清闲的好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摸鱼,但是显然有人存心不让她过得愉快,门口的铃铛清脆地响起来,她头也不擡地开口,“欢迎光临——有什幺需要麻烦自己看菜单。”
“如果你能把头擡起来的话会更有说服力,”熟悉的嗓音,“不过这样也行。”
于何感觉腿边擦过布料的触感,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彻底精神了。
她瞪着那个不由分说翻过吧台、钻到操作台底下蜷缩起来的人,他正挤在她随意摆放的奶茶原料里玩捉迷藏,还有一些阵亡的空瓶子被他弄倒了。
难得看到他这幺狼狈,于何揶揄地看着萨萨,天知道他刚刚是跑来的还是怎幺回事,清秀的面孔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血色,眼睛也亮晶晶的,“帅哥,工作区域禁止入内。”
“情况紧急,我在你这躲一会。”
“什幺情况?介意说说吗?”
“还不是因为柴郡,”他冷笑一声,“害得我被跟……”
萨萨的声音被铃声截断了,他止住话头,默不作声地蜷缩成一个球靠在她腿边。
于何快速伸手摸了一把他柔顺的头发,手感很好,萨萨不解地擡头看她,清纯漂亮的脸上的表情有点犯规,于何清了清嗓子,努力将脸板正。
“您好,请问有什幺需要吗?”
萨萨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她一点,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反正肯定不会减损她的美貌,她笔直纤长的腿也很好看,他假装不经意地用指腹擦过她脚踝。
于何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还是硬着头皮看向刚刚进来的那个客人,高大挺拔的身材和覆面的黑色口罩让她想起了最近看过的一张照片——柴郡说有人在他家门口想找他麻烦时特地拿出来增加可信度的。
于何把一声惊呼咽下去,她想起来了,柴郡后来说被跟踪的是萨萨,他当时带了假发他们只能另找人算账。
她稳了稳自己,在心里腹诽一百遍为什幺她要被搅进这两个人的好事里。
“一杯……乌龙奶盖,不要奶盖。”
“呃好的您稍等,”于何把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方,觉得这人的要求还真是简单,泡个茶就好了。
她一边动手一边用余光去扫萨萨,他倒是没什幺出格的动作,在那自顾自地玩手机,完全没对她的尴尬处境做出表示。
但是于何刚把视线挪到桌面上,就看到她的工作笔记本自己打开了一个word文件,用大而醒目地加粗字体写道:就是他!
你缩在这是怎幺看到的?视线会拐弯吗?还有你是怎幺黑进我电脑的?
于何把所有疑问扫到一边,他不说她也知道是这个人,她带着客气的微笑询问跟踪狂先生,“请问是现在喝还是打包?”
“现在喝,谢谢。”
他接过茶之后居然还没走,顺势在吧台前坐下了,不紧不慢地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喝了起来,看他这个架势不赖个一两个小时是不会走了。
于何假装不经意地扫过电脑,果然上面又跳出来了新的一行大字:让他走!
她倒是想,但是总得有个话术吧?本店现在要打烊了非常抱歉……但是她才开门呢,而且这个跟踪狂要是灵机一动决定跟踪她怎幺办?
门外树木枝叶乒乓作响地拍打着墙壁,风铃隐约在屋子一侧碰撞摇晃,卖冰淇淋的商贩摇着铃铛沿街路过,奶茶店里没一个人开口,气氛和谐又诡异。
“那个先生……”于何终于决定说话了。
门铃在此时居然又响了起来,今天一天的人流量简直是开业以来最大的了,但是于何实在是笑不出来。
这人看着实在不像是会踏进奶茶店的,长着长长的下巴,板着一张棕黄的脸,不老也不年轻,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人,他露出一种令人厌烦的严肃神色,仿佛他要讲什幺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所有人听好。
“我不是顾客,我是消防局的工作人员,今天惯例来检查你们店是否符合消防标准,如果不符合,我会留给你们一周时间整改,如果问题还是没能妥善解决,我将不得不吊销你们店的营业许可。”
你他妈谁啊,于何差点脱口而出。这人说完居然直接走向吧台连接后厨的门要进来,她皱起眉头抵在门口,“实在不好意思,本店今天要打烊了能改天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怀疑,盯了于何整整一分钟,“不行,我们是突击检查,要是给你准备的时间就失去意义了,这是为了让店方一直保持店内符合消防要求和规范,请你配合。”
于何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冷冷地开口,“我们这是新开的店,之前从来没有过……”
她的话又被打断了,这次是跟踪狂先生,他彬彬有礼地对着工作人员开口了,“能给我看看你的证件吗?”
那人从容地从怀中掏出证件,向突然犯难的跟踪狂展示,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后又低头喝起茶来。
自称是消防局工作人员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傲慢了,他转向于何,仿佛她应该补偿他似的,“你也要看吗?”
于何飞快地瞟了跟踪狂一眼,不知道他刚刚是在做什幺,能不能来人和她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幺情况?
消防局工作人员还在那坚持不懈,“那幺,请您把这道门打开让我进去检查。”
“你那张证也太假了,去年就换样式了,”跟踪狂摘下了口罩,终于发话了。他的五官深邃又棱角分明,明明挺年轻却显得冷酷不好接近。
“什——什幺?”那人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你是谁?”
“新来的司铎,彪狗他们没跟你说吗?”
“没……没有。”
“打电话问问,回头我让彪狗给你弄张新的,”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哦,对,这家店店主是我朋友,以后就别为难她了。”
“是我糊涂了,”那个人对他点头,脸上堆满了殷切的笑意,之前那种有着自我感觉良好嫌疑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了,“我就不打扰您了,非常抱歉。”
于何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飞快地开门溜走,她把目光重新放在那个自顾自喝茶的男人身上,“请问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