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安急切的脚步徒然顿住，缓缓转过身，擡头看着她。
即使看不真切，她也知道哥哥的眼眶红了。
李衍宁摘下口罩和围裙，朝着前方伸出双手。
林衍安一步一步朝她走上来，每一步都让他将她看得更清楚一点，每一步，都在纪念他们失去的那些年。等他抱住她时，反而是她先热泪盈眶。
哥哥冰凉的体温让她难受又心疼，她强忍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激动，想要牵引他回到阁楼，可无论她如何做，林衍安高大的身子都巍峨不动，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她听得见他的呼吸，他手掌在她背后收紧的每一寸力都被她铭记于心。
她颤抖着说，哥哥，好久不见。
于是也感觉到同样的温热滴落在自己肩头——哥哥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脖颈里。
兄妹分开的那年，李衍安偷偷塞给李衍宁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奇怪的数字，那时候还没有电话，年少的李衍宁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母亲舞蹈团的传真机号码，那张纸条也不知道被塞进了哪个笔记本里，于是两人唯一联系的可能也断了。
少年李衍安常常跑到办公室，守在传真机前很多年，直到李衍安变成了林衍安，他也没等到来自妹妹的消息。
他知道妹妹喜欢他的画，于是他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出色的画家，画了许多的画，办了一个又一个画展，取了一个与自己中文名相近的英文名，妄想妹妹会看到他的画，然后找到他。
可是他也清楚他的妹妹总是丢三落四，没心没肺。
其实这样也好，这样她就能一直无忧无虑地长大，不用为自己与母亲的离开难过太久。
所以这一刻，当他抱住她，她也为重逢而热泪盈眶时，莫大的庆幸压得林衍安喘不过气。他紧紧拥着她，深深呼吸，仿佛她的味道才是属于他的氧气。
还好...他的妹妹，并没有忘记他。
眼泪快要弄脏哥哥的白色毛衣，李衍宁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包裹哥哥的冰凉，小声说：“哥，我冷......”
林衍安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他的体温会冻到妹妹的。
李衍宁看着他笑，擦去眼角的泪。当她的手握住他时，他还能感受到她手中的湿润。
两人有太多的话要说，李衍宁拉着他回到阁楼，让他坐到床上，用毛毯围住，想要递上还算温和的牛奶，结果林衍安却抓住她的手不放，她以为哥哥只是想暖暖手而已。
她蹲下身子，反握住他，往两人的手心里哈气，“哥哥...是从哪里过来的？衣服也不穿厚一些...除了母亲，还会有人心疼的......”
她仔细看着他被冻得发红的手，在手背处细细摩挲着。
小时候的林衍安还不怕冷，会和妹妹在下雪的时候跑到公园堆雪人。
他离开妹妹的那一年是一个夏天，北半球穿短袖的日子，悉尼却冷得不像话。下了飞机的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南北半球的季节是相反的。他和妹妹仿佛再也不属于一个世界了。
来到异乡后，母亲每天都忙于复出训练和排练，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到家，以往喧闹充满笑声的家，从此变成了一个冷冰冰又黑暗的幽静空壳。
最终思念与孤独钻进了南半球的冬季，让他生了一场大病，差点醒不过来。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畏寒了。
每个寒冷的日子，都会让他想起那一年，想起和妹妹分开的那一天。
而这个时候，李衍宁温暖的气息突然扑进两人手中，一点点的暖意就如同点燃火把的火星。林衍安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妹妹，和小时候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即使摘下口罩，他也认不出来。
他抽开手，撩动她额前的碎发，李衍宁就擡起头望着他。
“小宁......”
李衍宁对他笑笑，眼眶还红红的：“哥哥。”
林衍安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痕，俯下身，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吻。李衍宁愣住，回过神时，哥哥微凉的唇瓣还印在自己的额前。
她连忙站起身来，看见林衍安带着困惑看向自己，李衍宁装作若无其事坐到他身边：“哥哥这些年过得怎幺样...是一个人回来的吗，什幺时候带我见见嫂子和小侄......”
林衍安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她心下发怵，连忙就要转开话题：“忘了哥哥刚回来，累了吧，还是先休息......”
“小宁，你结婚了？”
李衍宁起身要走，被他拽住手，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
她转过身来，不知为何，总觉得气氛变得很奇怪。
“是呀，还有你的小外甥...嘶......”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李衍宁叫了一声，林衍安这才收了力，只握住她的手，认真打量起那颗硕大的钻石：“哥哥没有结婚，哥哥一直在找你。”
林衍安平静的回答叫她惊讶错愣，莫名诡异的情绪从指尖爬上心头，下一瞬，林衍安擡起头凝着她的眼睛，明明是仰视着她，却仿佛是她在被审判着。
“小宁，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李衍宁没有思索他的问题，而是趁着他分心时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回去。
“哥哥想问什幺事...我好歹也记得一些的。”
不是林衍安想听的答案，他也知道那时的李衍宁还太小，什幺玩笑话也说的出来。两人分开这幺多年，忘记了，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不是希望妹妹能无忧无虑吗。
只是原以为永远也不会重逢才希望她什幺都不记得，如今真的再见面，两人之间没有了年少时亲密，仅剩下靠着血缘关系维系的亲情，怎幺不叫他遗憾唏嘘。他轻轻叹气，也收回了手。
再过分一些，妹妹就得彻底拿他当陌生人了。
“知道你还记得，不逗你了。”林衍安擡起头对她笑了笑，笑容与小时候同样的温柔亲切，却和刚才那个陌生的哥哥判若两人，“错过了你的婚礼，哥哥觉得很可惜。”
“你的好多事，哥哥都错过了呢......”
林衍安无奈地浅笑，像个犯错的孩子。
李衍宁刚升起的一点点防备卸了下来，在心里责备自己对哥哥的恶意。
她重新蹲下去握住哥哥的手：“这些又不是哥哥的错...以后我们不会分开了。”
林衍安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嗯...你长大了......”
他的眸色慢慢暗下去，在李衍宁看向他前又化作笑意，“好了，哥哥刚从洛杉矶赶过来，现在要休息一会儿，你也是，等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母亲。”
李衍宁笑着点头答应。
等她合上门，离开阁楼，林衍安的笑意散去，静静盯着那道门，脑子里满是她手上的婚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