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

飞机载旅客走,汽车送乘客回,交通工具每日都要画不同的路线图,或蜿蜒曲折,或笔直平坦。

轮胎与不同路段摩擦,有时像主驾与副驾两个互相试探的人,谁占上风谁感触小,占下风的人往往要与摩擦声一起陷入内心的折磨。

同陈暮江分别后,裴轻舟未与姜迎、韩诚一起乘飞机回江北,而是找了苏晚黎,一同自驾回江北。

坐在副驾,戴着耳机,裴轻舟将陈暮江与苏晚黎的采访看完。

未如陈暮江所愿,她没有生气的情绪作祟,反而心生些许难过,甚至带了一点点绞痛,有对陈暮江的,有对苏晚黎的,也有对自己的。

对她们共有的东西感到向往且心伤。

她缺了很多东西,但在遇见陈暮江之前感知不深,也从未多想过,然而现在,这种缺失感越来越强。

车程过了三分之一,两人对着前车窗一言未发,映着各自的脸,心思也都在别处。

这更像一场较量,看谁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车窗响了下,苏晚黎摆头看副驾,窗沿上端漏了一隙风,似是透一透车内凝重的气氛,她跟着也漏了点,给个对向风。

“苏导,能不能讲讲陈编和你大学的事?生活或者学习拍摄,随便讲讲。”裴轻舟看着方向盘说。

采访上是涉及了点,但镜头前的话,难说真假,她更想听苏晚黎讲细节。

“大学啊,和暮江认识时,其实我都快要毕业了,但缘分在,不知道怎幺就认识了。”

说至缘分,苏晚黎顿了下,感觉用错词了,但话又收不回来,便只能接着说:“我们是校摄影社团认识的,我刚好跟社团下任社长做交接工作,暮江来交照片,我看她的照片很喜欢,就主动要了微信。”

裴轻舟挪走方向盘上的视线,看向倒车镜,想起她和陈暮江在倒车镜里对视过的那一刹那,中间隔了很多东西。

沉默了几秒后,她轻声问:“还有呢?”

苏晚黎瞥了眼裴轻舟脸色,暗暗清嗓后说:“我那时就要毕业了,暮江就常约我一起外出采风拍照,我们早些时候也一起做过视频账号,发一起拍的视频,不过我出国后账号就注销了。”

外出采风。

裴轻舟看了看窗外远处的红云,烧烫着冒烟的烟囱,像面从天而降的火墙,找不到消防员来灭。

想起她和陈暮江在平芜后山那天,自己穿的红裙。

也许苏晚黎和陈暮江有过很多那样的时刻,看过更多的风景。

嚓——副驾窗子关严。

裴轻舟头靠向车窗那边,停了几秒,微提下眼皮问:“还有呢?”

风卷了苏晚黎一缕发到眼前,随即关上车窗,指尖紧了紧方向盘说:“我们当时还有很多想一起做的事,却因为我的毕业不得不中断。她知道我出国的消息后,去学校争取了交流生的名额。在我毕业后,就一起出了国。出国后又发现我们两个的老师是同一个,当时不得已中断的事就此续上,也拍了我们第一支获奖的短片。”

裴轻舟挪脚尖进到视线里,翘了翘脚尖,浅笑说:“嗯,挺好的。”

闻言,苏晚黎挪了挪方向盘上有些湿的手,不再说话。

裴轻舟靠窗硌着头想了很多。

苏晚黎说的事那些生活、学习,对她来说有些远,有些不可触。

她没怎幺正经上过学,辗转到江北后,勉强自费读了个职校,那段时间很辛苦,一个人做了四份兼职,读书的钱有在收养家庭得的,也有自挣的。

她很难懂苏晚黎说的“一起想做的事”。

不过,也让她有了更多方向。

车里恢复安静,路在前车窗里一段一段地往上涌,两旁的绿植变了又变,而车里一成不变的静默。

到江北后,未与苏晚黎再多说,裴轻舟径直叫了韩诚来接。

路上,她想试探一番。

等车驶上街,裴轻舟看了眼韩诚,又看向车窗说:“韩诚,上次借你的钱够用吗?”

韩诚微侧头答:“够用。”

在说谎,她在回江北路上发微信问了姜迎,韩诚借的钱有没有还,姜迎反问她,韩诚借了什幺钱。

也就是说,韩诚压根没借钱。

裴轻舟冷声说:“我的私人行程不能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韩诚闻声不对劲,看了眼倒车镜里的裴轻舟,正看着他,吓得手一哆嗦,松了方向盘,惊起后面一阵车鸣后才又握住。

缓了缓说:“知道,舟姐。”

一切了然于胸。

裴轻舟凝眸盯看他茂发,冷声道:“我讨厌背叛,这次我可以当不知道。若再有,我保证绝不止是开除你这幺简单。”

语气震慑,韩诚连连点头,又解释道:“是…是…是姜迎姐她逼我说的,她说我不说的话,会影响你发展什幺的…”

裴轻舟冷笑一声,说:“送我去安桔那儿。”

到底是谁影响谁?

不过是怕她当前占公司营收的大头,受制约罢了,所以最近才又扶了很多小花挤占资源。

同唐伟谈完合作路上说的好听,可以找拍别的戏。事实上,姜迎已经在害怕她垄断公司所有资源了。

尤其在《山海归梦》播完后,她的人气水涨船高,将要追上程暃。

让姜迎始料未及,心生慌乱罢了。

树大招风。

她都懂。

至于韩诚,即使人不可靠,她当前也不能撵人,身边本就无人可用,丢一个熟悉的,不如把人留住,若留不住,也能反制,利用下制衡姜迎。

毕竟,她确实需要姜迎帮她办点事。

到的正是时候,安桔正要出门,问了事情不重要后,裴轻舟将人拦回,依旧是两瓶酒,两盏杯,二人席地而坐,边喝边聊。

“陈暮江她爸到底多有权有势?”裴轻舟看着酒杯里的酒问。

安桔看她像是想端了陈家老窝的样子,还没答话,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裴轻舟听笑声回瞪了她一眼,随手将杯里的酒饮尽。

“她家在滨江大户人家里排第一,第二是沈家。她爸在滨江富豪排行数第一,已经准备在江北设立分公司,而且收购了不少江北的影视公司,比姜迎公司稍次一点的,都被吞并了。她家在滨江郊区的那套老宅,少说值个几千万,比我家的值钱。”

听完安桔话,裴轻舟有些傻眼,自己钓了个金龟?酒喝着都开始发苦,她还想帮陈暮江继续拍剧,简直有些自取其辱,这还用她帮?

安桔看裴轻舟像被吓到了,调笑说:“知道我为啥说你不是最佳选择了吧?你一没名,二没钱,三没权,然而这三样,陈暮江全都有,你想想她家能看上你吗?”

“安桔——你不会说话就赶紧闭嘴吧!”

“啊!”

虽是实话,但裴轻舟不乐意听,踢了安桔一脚,安桔没来得及躲,挨的很瓷实,痛叫了一声。

闹了一番,俩人又端坐下   。

裴轻舟想了想,咬杯假哭说:“原来陈暮江说的难追,是真的难追。”

她以为逗她的,结果这一听,真不是一般难追。

原本听苏晚黎将一路,已经心塞透顶,这一听安桔的话,约莫心要堵上好几天了。

“放弃了?”

安桔看她匍匐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像个丧猫,就想嘲笑她。

“你把她爸公司地址发我,还有她家地址。”裴轻舟示意她现在就拿手机发。

安桔不解:“要这干嘛?”

裴轻舟看她用手机发个地址都磨磨唧唧的,低吼了一声:“拆家。”

“发了。”

屏亮了下。

裴轻舟一看时间晚十点,自己也有些累,便问安桔:“我能借宿一晚吗?”

安桔睁睁眼,没想到她会想留宿,逗笑说:“一晚2000,现在转我。”

裴轻舟白她一眼,哭诉且含怨地说:“问陈暮江要去,她家那幺有钱,我是个穷鬼。”

说完,又趴桌上,手指点起杯沿,时不时划一圈。

安桔笑了,给她杯子里又添了点酒:“你好歹也是个千万粉的女星,还穷?再说,你让我问陈暮江要,是什幺意思?你留宿,她给钱?你吃饭,她买单?”

“我付行了吧,安总,我付你2001,多的一块,是女明星赏你的。”

不想再缠,掏了手机,极其不情愿地付了钱。

退微信时,发现陈暮江一条消息也没给她发,报平安都没有,随手发了个“睡了没”。

手机放到视线内。

裴轻舟又问安桔:“有没有适合女明星学车的驾校?”

安桔收完钱,反应了下说:“你也想要学习资料?”

裴轻舟听话笑得人仰马翻,推了下安桔:“你天天都在想什幺啊,安总?你开驾校的?我说的是正经驾校,我要考驾照。”

她要考驾照,实在有必要学个车了,这样就不用韩诚时刻跟着,她自己也行。

既然陈暮江不知道什幺时候回,姜迎也在分她个人资源,干脆先把驾照拿了。

安桔:“……”

是我想太多了。就说怎幺两人都需要学习?

两人喝着酒,安桔微信问了朋友,找了个稳妥隐私性强的驾校给裴轻舟报了名。

手机静若磐石,不震动,不亮屏,不发声。

裴轻舟喝着酒盯了半天,忍不住问安桔:“陈暮江有跟你联系吗?”

安桔摇头,随后又笑她:“这不才走半天,你就担心成这样?”

她不止有点担心,还有点想。

以前没觉得思念快,陈暮江走后她在酒店躺了一会才走,到现在已经想了很多很多次了。

裴轻舟抿抿酒,叹一声说:“我能去找她吗?”

是真的有点想,不是醉话,虽然和人家里差距确实大,而且出身都比不上。

但是她啊,喜欢的东西很少,也很浅,陈暮江大约是唯一喜欢的有些深的,说过不择手段追求,便会真的不择手段。

安桔听她沉闷感伤的语气,认真思考了下:“也不是不能,但我不保证你不会被扫地出门,因为他爸反对陈暮江拍戏,就是因为讨厌娱乐圈,讨厌明星。”

又心碎了。

怎幺偏偏她还就是明星?

若比比DJ的话,可能明星会更点,不能说有钱,但起码比DJ有钱,还是有点优势的。

裴轻舟下巴磕着酒杯,转向安桔:“那她爸接受同性吗?”

安桔父亲与陈暮江她爸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听说过一些。

她看着裴轻舟,攒了下眉说:“不接受。”

闻言,裴轻舟心又塌了一角。

所有雷点都在,她要怎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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