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朱邪终于从白幽颤抖的肩膀擡起视线,望向男人因疼痛抽搐到变形的脸。
咔嚓。
“你们在做什幺?”姜思焰撑着后腰从后门走进来。
咔嚓。
朱邪怀疑自己看错了。
两声异响后,男人弯腰抱臂嘶痛,直到姜思焰走近都无法发出声音。
“孕妇姐姐,拴好你老公……”白幽这才松开攥住他胳膊的手掌,脸沉进阴影里,没有回头就认出了身后的来人,“别让他出来送命。”
“你是谁?”
“我妹妹。”朱邪回过神,把白幽僵在空中的手按下去。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在两声异响之间,姜思焰从后门走近的短短数秒里,男人的手臂被拆卸重装了一次。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脱臼过,只是在剧痛中无能狂怒。
“喂,谁让你过来的。”姜思焰眉头一蹙,神情鄙夷,“你打一个生病的女孩儿,还没打过?”
她记得朱邪的妹妹患有艾滋。
“我才不是小孩儿呢。”白幽一甩胳膊,虎虎生威道。
轮到她被喊成小孩,原来也是不愿意的。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有些好笑,朱邪轻咳一声,暂时忘了刚刚被人戳到的痛处。
“有人要买医院,我刚从银行回来……连着出大事,你去哪躲清闲了?大侦探。”
姜思焰言语间带着揶揄,显然在影射朱邪查她买精记录的事情。
“医院有事交给别人就好,你该回家养胎了,周边的危险还没解除。”
“怎幺,开始喜欢我的孩子了,想当它干妈幺?”
朱邪心里苦笑一下,没有接话,“我去坐诊,你能带无关人士离开吗?”
不等姜思焰再问,朱邪已经转身,顺手拉上身旁一动不动的白幽,往康复治疗室匆匆走去。
“你坏了我的好事。”治疗室的门开合一次后,姜思焰面色不善地低声说,“现在,我连弄死你的兴趣都没有了。”
“你说什幺,阿焰?”
姜思焰轻蔑地盯着男人挽留自己的手,直到他像被宣判了死刑,自己绝望地松开手指。
这个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的,废物。
这几日,每每回想起往事,复合的冲动就逼上心头。
可朱邪不会,朱邪理性。
是个越回忆,越知道不能重蹈覆辙的人。
他嘴贱提醒她,只用一句话,就让她们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再次变远。
姜思焰不知道怎幺追回这段距离。
在朱邪再次变得遥不可及之前,留给她变强的时间不多了。
“小邪,小邪。”白幽双臂搭在办公桌上,下巴垫在胳膊上,用上翘的尾音喊她的名字。
朱邪披好白大褂,戴好口罩手套坐下,翻阅桌上的就诊记录,不知怎幺对待这个聒噪不停的妹妹。
“看不出来,你力气挺大,小小年纪还会放狠话。”
“小邪,不要再难过了。”
朱邪终于正视对方的眼睛,想从其中找出表演关心的痕迹。
说起来,白幽似乎不止一次提到她的表情。
笑话,面瘫怎幺可能露出难过的表情?
自嘲间,桌上裹着长袖和假脓疮的胳膊忽然立起,以双肘为支撑点,捧住了朱邪的两颊。
也许是因为戴了口罩,不怕有皮肤接触的缘故,她没有及时躲开。
犹豫着要不要躲开的当口,白幽贴近她的脸,语出惊人:“她也爱你,只是一个要出世,一个要入世,注定会走上相背的路——别再难过了,小邪,所有人都会在死亡时重逢。”
这是举止幼稚的孩子、喜悲无常的骗子、高中学历的混子能说出的话吗?
一霎间,朱邪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沧桑与深愁。
来自死亡的意象如斯广博,将她震慑在原地,迟钝地品味着话里的深意。
而白幽的行动紧随言语,毫不迟疑。
她前倾身子,把嘴唇贴向她额头,隔着面纱。
点水一吻。
“这样能让你开心吗?”
朱邪确信自己的第一判断错了。
妹妹不是骗子,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