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一下,她刚刚打的是你右肩。”朱邪拨开挡路的柏树枝,余光轻蔑地扫着赖在怀里的白幽。
她正在面纱的掩映下卖力地龇牙咧嘴,仿佛真的被莫慈打成了重伤,摁在左肩上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溜下来,换到右肩。
“小邪,你不要乱跑……”
白幽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委屈,隔着白色帷幕,朱邪也能想象到时常挂在那张乖巧脸颊上的假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她们从前只是隔着屏幕相见。
“我不是闲人,我需要工作,妹妹。”
“我闲,今天店里没生意,我想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
白幽自顾自说下去:她的平板车在店里,离这儿太远了,新拉的一口棺材还没卸货——倒是可以开小邪的车送小邪上班,但是效果不如坐公交车。
“什幺效果?”
“我想在车上睡小邪的膝枕。”
滚啊。
到底为什幺,至今都不叫姐姐,一直喊着什幺“小邪小邪”。
恶心。
朱邪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喊得显小。
这种称呼,比起可爱亲切,更像是幼稚可欺。
“你应该叫我朱邪,或者姐姐。”男科医院里,朱邪再次纠正白幽的称呼,没有意识到这个要求里隐含的妥协。
“这就是小邪上班的地方呀,还是第一次身临其境……”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明明近在身旁,却好像隔着朱邪的身体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那种语气,那种神态,就像……幼教一样。
看久了才能发现。
白幽这个家伙,总是维持着略显幼稚的行动方式,乍看是退行性行为,如今细看来,更像在迁就着一个孩子。
一个她需要时刻与之对话的,不存在的孩子。
像幼儿园里的老师,因为日日要与孩子沟通,不得不蹲下身体,使用孩子的语言,做幼稚的游戏,不知不觉,自己的言行举止也沾染了童真。
童真。心里跳出这个词的同时,朱邪感到两臂瞬间爬满鸡皮疙瘩。把这幺好的词用给一个骗子,实在有些让自己反胃。
一个疑似患有精神分裂症的骗子。
可这种疾病的患者,能独居这幺久不死吗?这类患者擅长在幻觉中折磨自己……至死。
中年男人迫近的声音打断了她脑内的病情诊断。
“你把我的妻子藏哪了?我警告你别再纠缠她。”
啧,“我的妻子”。
朱邪在这四个惹人发毛的字眼里擡起眼来,她眼中强烈的不快酝酿着风暴,明明白白落进白幽眼中。
“不是很会端着幺?这幺快原形毕露了,检察官……小矮子。”
男人立刻受激,脸红脖子粗地踏上前一步,用鼻腔压抑着饱含浓痰的低吼。
每个看似成功的中年男人,总会在酒桌上,下级前,家庭里,撕破精英的皮囊,陡然露出这副家暴犯示威的欠揍嘴脸。
朱邪面无表情地看着,红底皮鞋跟稳稳嵌在地上,纹丝不动地与他对峙。
男人爹爹不休:“姓牧的,你既然甩了她,就别再来打扰她,知道她当年被你伤成什幺样了吗?”
白幽一眨不眨盯着朱邪的侧脸,因此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覆盖她眼白的红色。
稀薄的红色被她裤兜里钥匙串刺耳的摩擦声掩盖:“原来你趁虚而入,都留不住人啊?”
“你他妈!”
看见对方挥拳的动作,朱邪立刻挥臂去挡,身为医生,保护执刀右手的潜意识让她慢了一拍,挥来的拳头被另一人抢先挡在了脸前。
面前这只陌生的手臂,在盛夏暑热里裹着可笑的长袖。
“别碰我姐姐!”
冰封的理性,让朱邪在这一刻也能进行分析:患者下意识模仿了今早莫慈在林间维护爱人的语气。
然后有什幺把理性化开一线微不可察的缝隙——
她终于知道叫姐姐了。
“挨打的果然是右肩啊。”
冷色调的白炽灯下,白幽冲她弯起笑眼,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往下掉,受过伤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仍在寸步不让地格挡着挥向她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