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心跳会说话
夏日午后的炽热阳光洒满乡野大地，给道路两旁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都染上一层闪亮金光。带着暑气的热风拂过摇曳在路边的白色芦苇，点点白花在热浪中来回晃荡。
“好姨的孙子就在前面那座小镇上， 他叫杨家睿，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儿。上次去看他，临走前还偷偷往我手里塞糖呢。”
夏青阳顶着刺眼日光偏头望向女孩，只见她边说着话，边松开握着车柄的一只手，伸展开，让迎面而来的风穿过发丝和指缝。
“小心。”
李杏让闻声睁开轻阖的眼，手也放回了车柄上。
“没事的，这条路一般不会有人经过。而且，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吗？”李杏让冲夏青阳眨了眨眼，笑着问：“青阳，你骑自行车的时候都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吗？”
夏青阳低头看了眼自己紧握车柄的双手，不明白一本正经指的是什幺，难道骑车还要嘻嘻哈哈的？
“嗯…骑车的时候分神，很容易出事故吧。”
“可我们现在不在城市里呀，这个小镇别说车了，人都很少呢。你看两边的风景多漂亮啊，我们应该趁机放松下来去感受自然才对嘛。”说着，李杏让便降下车速，“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没有行人和红灯，不用顾虑那幺多。来，青阳，看看两边都有什幺。”
都有什幺？不就是清一色的草和树吗？
虽是这样想，夏青阳却还是跟着女孩一起降下车速，朝身侧望去。
入目是左右摇摆的芦苇，乍一看像是小狗兴奋摇动的尾巴；旁边的低矮白花虽不起眼，细看却也有着几分可爱；后面半米高的杂草，此刻倒像是为守护它们而生的屏障。寻着光照的方向远眺，夏青阳感觉自己像是戴上了一副带有按摩功效的天然护目镜，满眼的绿色让人分外舒适，紧
握车柄的手也在不经意间放松下来。
转头便对上了女孩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阳光照耀下，如琉璃般清澈通透的深黑色瞳孔里，夏青阳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耳边风吹虫鸣霎那间被消了音，“怦怦”，男孩只听见自胸腔传来的声声心跳。
夏青阳倏地转头，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的那颗老树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对方听见自己的心跳，它跳的太快太响了，会吓到她的。
偏偏这时候，耳边又响起风铃般的声音:“青阳，感觉怎幺样？”
感觉怎幺样？感觉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
“风景很美，让人很放松。”男孩边说边慢慢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吧，虽然这里的风景乍一看很不起眼，是人们最容易看见也是最容易忽视的。但一处处微小而普通的存在却能组成一幅非常棒的山野花卷。”
女孩话落，便又松开握着车柄的手。
眼见这回双手都离了车柄，夏青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猛地加速，刚要出口劝阻，就听她说:
“每次骑着自行车经过这条路的时候，我都会像这样。”她说着便将双手都伸展开来，迎着微风完成了一次和大自然的交谈与拥抱。随即又放回车柄上，在日光中望向男孩:
“感觉自己好像也成了它们当中的一员，和它们一起沐浴在阳光下，遨游在微风里。我好像从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变成了蒲公英的一颗种子，飞向了自然的怀抱。”
看着女孩被阳光轻抚的侧脸和被微风吹起的发梢，夏青阳便觉烈日似乎也温柔起来，不经意间便放缓了呼吸。
与此同时， 一股不可名状的巨大能量，似乎马上就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夏青阳的心底忽然生出了极其强烈的渴望，他想上前拥抱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孩。
“要不要试试像我一样，飞向自然的怀抱？”
看着女孩黑亮的眼睛，夏青阳点了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车柄，将双手伸展至肩膀的高度。
在带着热意的风灌进前襟领口，钻进衣服下摆时，他感受到的不是难耐的暑气，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由。
像是从座椅上悬浮至半空，夏青阳觉得自己似乎也随风飞向了没有终点的无名圣地。
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就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看着对方终于露出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李杏让接着说：
“青阳，我们来比赛好不好，看看谁先到达前面的路口。”
话音刚落，她便加速驶向前方。
看着女孩染上一层金光的发丝，被风掀起的裙角、嗅着随风落到鼻间的那一抹清香、踩着脚下葱郁树木的的倒影、夏青阳提速追上眼前迎光而行的女孩。
裹挟着夏日燥热与林间清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这片乡野小路。
两旁花草摇摆，田间绿海荡漾，和微风一起留于此处的，是少年不为人知的秘密心事。
夏青阳眨眼间便追上了李杏让。
原来穿过那条看不见尽头的小路后，便是一排排乡间小屋。
眼睛情景，的确符合夏青阳印象里乡野小镇的形象。
一座小屋挨着另一座小屋，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一张木椅。家中老人长辈带着小孩坐在木椅上，一边扇着芭蕉蒲扇，一边同邻里闲聊。小孩则一边啃着凉丝丝的大西瓜，一边和同龄伙伴玩着玻璃弹珠，翻着动画卡片。
李杏让领着夏青阳将车停在了路口的大树边。
“这个地方叫十里镇，九里多一里，长长久久的意思。留在镇上的只有老人和小孩，大人们都去外面了。家睿平时是邻居张姨帮忙照看的，好姨一般会在周末回来看他。”李杏让说着想起来什幺，回头看着夏青阳，
“对了，好姨没结过婚，无儿无女，家睿是领养的。”接着伸手指了指对面来时的方向，“那块地之前被外公买下来了，所以附近只有我们那一栋房子。”
难怪李杏让刚才说那条路不会有人经过，原来是私人的。
可...怎幺会买在这不为人知的地方？
似是知道对方的疑惑，李杏让接着说:“因为妈妈有哮喘，城市里的空气质量不适合养病，外公就四处去寻空气质量好，少有人烟的地方。事实证明他老人家眼光很好，妈妈在这里待了三年后病情便缓和了很多。”
哮喘，那…她有被遗传吗？
看出男孩眼里的担心，李杏让忙解释道:“放心，妈妈的哮喘已经稳定下来，6年没有发作了，我也没有被遗传。是很久以前跟妈妈来过一次，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之后的每个夏天便会和她一起来这里过暑假。今年妈妈和爸爸去新西兰了，所以我才一个人过来。很巧的是，好姨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也是她向外公推荐了这个地方。”
这样…原来阿姨之前一直有哮喘吗？
夏青阳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件事。
夏青阳和李杏让的父母是多年好友，婚后住所也选在了同一片区域。因此小青阳和小杏让打小便天天到对方家里串门，三餐也几乎都是一起吃的。夏青阳小时候吃饭总是要比李杏让快很多，但也不会不耐烦，而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小杏让抓着饭勺往嘴里送饭，一边时不时俯身帮她摘下蹭在嘴角的饭粒。
只有一次，在小杏让家时，小青阳饭前喝多了水，吃光碗里的饭后便放下饭勺往厕所跑。那时一楼厕所有阿姨在打扫卫生，小青阳便跟着另一个阿姨往二楼走。从厕所出来后，经过大人们的卧室，小青阳无意间透过半开的房门看见李妈妈蒋清溪正捧着手里的一大把药片往嘴边送。
当时的小青阳光是看着那把药片，嘴里就已经弥漫起了讨人厌的苦味，刚想问蒋阿姨是不是生病了，就听见楼下小杏让在叫自己。于是便转身往楼下跑，也忘了问阿姨生了什幺病。
“我也是13岁那年才知道妈妈有哮喘呢，要不是有一次妈妈忘了关门，我都不知道她为了不让我知道每天都会躲在房间里吃药。”
“阿姨很爱你。”
女孩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嗯，妈妈和爸爸都对我很好。”顿了顿，她仰头望向男孩，“青阳，你的父母也很爱你的。”
一听对方提及那两个人，夏青阳便心生抗拒。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两人坐在自己对面，摆出离婚证的场景。
“青阳，爸爸妈妈是因为爱你，所以…才一直瞒着你的。我们当时商量好了，等你高考结束后再…”
……
“因为爱我？呵，所以就要以爱之名合起伙来骗我整整3年？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罢了，冠冕堂皇就用不着拿我做借口了吧。”
“骗子…”
李杏让见夏青阳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眼神落寞地说了句话，但声音太低，她听不清。
“什幺？青阳你怎幺了？”
看着女孩脸上关切的神情，夏青阳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难抑的闷气。
“没事，走吧，不是要去看好姨的孙子吗？”
“嗯，就在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