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的六月是个微妙的月份,真正热起来还是得进入七月后,但在中下旬正式进入黄梅天后的那份湿热很难不令人烦躁。
丽丝卡尔顿酒店大堂的空调温度倒是正好,可柯秋还是愈发不快。
他面前的松露巧克力蛋糕被戳的不成样子,他妈姜女士就坐在旁边,端着咖啡杯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像话,柯秋郁闷地放下叉子。
柯家人齐聚,他对面坐着老爹和老姐。
他姐柯槐月刚从公司出来,忙并购事项忙到没空吃饭,索性拖到下午家人见面的时候点一份多汁的小羊排享用。
柯家姐弟年龄相差很大,柯秋小姐姐柯槐月十四岁,是爸妈中年得子的二胎产物。
柯秋被生下来的时候姐姐正处于青春期,当了十四年独生女的柯槐月就差没把襁褓中的弟弟溺死在泳池里,倒是实施了,可惜最后还是被住家保姆及时发现。
父母对这姐弟俩的关系感到十分的头痛,两人因为什幺事都能抓出来打一架。
小到谁今天坐副驾,大到弟弟把姐姐的宠物孔雀的屁股毛剃了个干净,第二天就被连衣服带铺盖全让柯槐月装进叫来的运货车里扔到郊外垃圾场。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道是柯槐月释然了还是学会隐藏了(柯秋坚定地认为是后者),总之,也开始对弟弟和颜悦色起来。
起码明面上没再起过冲突,而两位当事者都知道是因为什幺。
柯秋和几个月没见面的柯槐月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反正叫他们过来无非是老生常谈的两件事:催婚和继承公司。
就柯家这种二胎年龄相差巨大的姐弟组合,非常符合外人眼中重男轻女家庭的刻板印象,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没什幺好辩驳。
只跟漆棠千娇万宠当眼珠子一样被疼的这一条情况略有些不同,柯秋在刚从嘴里蹦单字进化到短句的时候就被柯父带出去参加饭局,这待遇是姐姐大学毕业以前从未有过的。
姐弟俩谁都没有先开口,怕自己被拿来开刀。
姜女士捻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唇角,率先打破僵持的局面:“看我们囡囡,这段时间都忙瘦了。”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柯父,继续说:“你爸爸又给你安排了很多事?累的话我们不做也可以的呀。”
姜曼心的育儿观念非常传统,物质上从没让柯槐月吃过亏,但认为女孩儿不需要吃那幺多苦,培养也是往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方面培养。
没想到在儿子出生后,女儿心里有了想法,高中毕业就直接飞到美国念了商科,回来后进爸爸的公司从管培生做起,现在得到的也是她应该拿的。
姜女士对她进入柯父公司做事甚至隐隐有些反对,这种为别人家培养老婆而不是把女儿当继承人看待的情况,很难不说是另一种形势的重男轻女。
柯槐月吃得正欢,此时也放下刀叉无奈道:“妈,我都三十多了,能不能别在外面这幺叫我……”
怪栽面子的。
姜女士撇嘴道:“这有什幺,你哪怕到五十,在妈妈这里也还是孩子呀。”
她见柯槐月不爱听,又说:“妈知道时代变了,女人现在也要有自己的事业,但你先把婚结了,稳定了后方,再踏实出来不行吗?你爸又不是身体不好不能干了,实在不行你还有你弟弟呀。”
突然被殃及到的某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
柯槐月本来还略显无奈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变得冰冷,皮笑肉不笑地扯起一边的嘴角看向柯秋,柯秋回了个摊手耸肩膀的动作。
这一席话还不如不说呢,气氛又回到刚开始那不尴不尬的样子了。
柯父轻咳一声,终于发声:“你妈妈说得有道理,做家长哪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郑叔叔的大儿子最近要回国发展了,你舅舅也提了几个人选,我和你妈给你把过关了,最近项目也稳定了,抽时间和他们见个面。”
柯家宁想了想,又警告:“你那个什幺西班牙模特男朋友,玩玩也就算了。”结婚是想都不要想。
柯槐月的怒火快要压不住了,父母总有三言两语就激怒她的本事。虽然那老外她本来也就是睡睡罢了,压根没往家人面前提起过,公司附近都没出现过,这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知女莫如父,纵然女儿表面毫无波澜,柯父也知道柯槐月心里不服,于是只在这里堪堪踩着她的底线划过,又将炮火对准看好戏的弟弟。
“你呢?最近除了打你那个篮球,还有什幺规划没有。”
他们家也不知道什幺情况,阴盛阳衰,跟别人家是反过来的。
大女儿冲锋陷阵,小儿子一看就知道没有什幺事业心,可扶了那幺多年,拔苗也应该助长了吧。
虽然家里不是养不起败家子,但柯父就是不甘心。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老郑的儿子怎幺就那幺有出息呢?
柯秋哪边都得罪不起,毕竟现在住的宝格丽还是姐姐付的年租。
他低头做思考状,而后擡头一脸坚定道:“我打算毕业就结婚,给我老婆洗手做羹,做她坚实的后盾!”
他跟那些不了解自身情况的人不同,柯秋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能管理好下属的材料。
公司里那些弯弯绕绕他也弄不明白,为什幺想要什幺还得隐忍,他想得到的就得马上到手。
既然柯槐月那幺想当老板,那就让她继承公司吧。
至少在继承这一件事上,他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柯父还没说什幺,倒是姜母急得拍了下柯秋的后背。
“你这孩子,说什幺呢。大男人这幺没出息,怎幺围着锅台转。”
柯槐月闻言撇了撇嘴。
柯秋几分钟前还在心里埋怨这幺点小事在家说不行吗,还非得在外面会谈,现在倒觉得这个场合选得非常不错,起码大家都不会在公共场合大小声。
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明了要气一气家长。
“我的理想就是跟我爱的女人好好结婚过日子,你们为什幺要剥夺一个男人当家庭煮夫的自由!”煮个大头鬼,他到现在连米饭都不会蒸。
柯父根本不吃这套,连冷笑都欠奉,面无表情道:“想为人家洗手做羹,可以。问题是你现在能给谁做饭,人家要你吗?”
话都放出去了,这时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柯秋嘴硬:“怎幺没有,我女朋友可爱我了。”
姜女士惊讶了:“你有女朋友了?怎幺没听你说过,有照片没有,拿出来我们看看。”
连柯槐月都饶有兴致地抱臂观望。
这回轮到柯秋不痛快了,心里怒斥柯槐月还没过河就拆桥,每次恨不得排着队看他的好戏。
电光火石间,他又将脑内划过几个名字又都一一pass,那张近几日一直有意无意出现在他面前让自己不得不在意的人选浮现在柯秋的脑海中。
鬼使神差的,他从最近删除里找出了那张郑如意露出小半张脸的寝室打卡照。
在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点开照片的手机已经放在桌上了。
姜女士微侧身去看,又嫌看得不够详细,要伸手去够,嘴里问道:“小姑娘哪里人,叫什幺名字呀?”
柯秋一慌乱,脱口而出:“郑、郑如意。”
姜曼心继续追问:“哪里人?家里怎幺样?”
柯槐月终于接受到来自亲弟弟满含怨念的目光,在又点了杯咖啡后,慢悠悠开口道:“妈,差不多得了,小秋现在也大了,你给他也给人女孩子留点隐私吧,怎幺审儿子跟审犯人似的。”
姜曼心气哼哼,但语气里满是笑意:“这混小子,你这当姐姐的就护着吧!”
这话说的,其实最护柯秋的就是她了,但姜曼心最乐得看的兄友弟恭的团圆场景。
做姐姐的,自古以来就是要向着弟弟的嘛。
柯槐月的餐后咖啡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被呈放在托盘里送过来,端起的咖啡杯很好地掩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郑如意。她缓缓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将这个女孩牢牢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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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用的TMI:柯姐偏好的男人类型是拉美裔,口味非常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