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丑鱼刚从柔软的珊瑚丛里不紧不慢地游出来,就被一声嘹亮的嗓音吓得钻了回去。
“伊苏你看,这只贝壳好适合你。”没心没肺的薇儿冲姐姐大喊。
伊苏迅速游过去,以为薇儿发现了珍品,谁知那玩意儿普普通通,扁扁平平,没什幺好稀奇的。
她不解地看向薇儿,后者却盯着她的胸口咯咯笑个不停,她才羞红着脸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笑,让你笑,多笑会儿。”伊苏无情地伸出魔爪。
“我错了,我错了!别挠我痒痒哈哈哈。”薇儿能伸能屈,嘴里道歉连篇,实则下次还敢。
格里泽看到不远处打闹的情景,突然感到浑身燥热。
他知道伊苏这几天躲他。
伊苏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青梅竹马,她现在心里所想,格里泽一清二楚。
伊苏自恢复记忆起就一直在回避他,起初他深感挫败,不明白自己的一番深情为何换来的是漠然的无视。
他生下来就是人鱼族的王子,血统注定了他的身份。
但统领海洋的海王王位的沿袭并不是凭借父死子继的传承,而是经过激烈竞争后的筛选。
格里泽能在各族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必然有过人之处。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过往的行为。
伊苏一直很喜欢他,她的少女心思他全看在眼里。
格里泽实在太优渥了,自出生那一刻起,他想要的、不想要的,甚至无需自己动手,就能主动送到面前,他根本不在乎。
对格里泽来说,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伊苏足够好,足够长情,足够打动其他任何男人,唯独打动不了他。
自负的王子对世间任何珍奇都全没放在眼里,从未有过任何担心,他根本想象不到,伊苏对他的热烈终有一天会消失。
这份热烈险些烧得她失去性命。孤独的远行,陌生的羽箭,昏迷中的呢喃……种种画面犹如满目鲜血,几乎刺得他睁不开眼来面对现实。
他害怕伊苏再也睁不开眼,一并带走他那颗彻底弄丢的心。
那一夜格里泽终于恍然大悟:伊苏和普通的宝贝不一样,不会乖乖地永远呆在自己身边,而是需要他伸手去抓,才能真正得到。
他不再掩饰自己内心对伊苏的渴望,身体力行地弥补犯下的过错,本想等伊苏恢复记忆后表明自己的心意,却发现伊人已用冷漠将他残忍地拒之门外。
被推开的滋味太过苦涩,轻轻的力量一次次化作恶魔的利爪狠狠划破心脏,疼得他呼吸发紧。
原来她曾经被他这样对待,原来她这样难受。
于是他变成了伊苏,像她那样认真、那样执着、那样一次次在失落中跌倒、再从满怀期待中站起。
如此看来,曾经被反复捉弄的伊苏现在充满防备,属实是在正常不过的现象。
没关系,格里泽心想,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需要思考,他便给足她时间。
何况眼下有个更大的问题等待他来解决。
“殿下。”亚特宫殿的侍卫齐声向格里泽行礼。
“怎幺样?”格里泽问。
“仍然没有消息。”大章鱼管家的八只手止不住地比划,似乎也很焦急,“到处都找不到海王殿下。”
格里泽沉思片刻,便屏退众人,独自一人留在偌大的城堡。
他来到父亲的房间,门没有锁,屋里乱糟糟的,显然已经被章鱼管家带人搜查过了。
墙上挂着母亲的画像,他晃了晃神。
小时候他几乎感受不到父亲对母亲的爱,母亲去世后,父亲才表现出悲痛。
他有一阵子恨过父亲,人都不在了,假惺惺地装给谁看啊?
但是向来风流倜傥的海王再也没有四处留情,曾经日歌夜舞的亚特宫殿如今闭门谢客,他才发觉,父亲是真的伤心了。
格里泽游到水晶灯的下方,托着它旋转半圈,再将一块最不起眼的水晶摘下,游到嵌在整面墙上的书柜的右上角,将它插进图腾雕刻的凹陷中。
书柜缓缓移动,露出只够一人通过的窄缝。
亚特宫殿有一条无人知晓的密道,历届海王在遇到危险时可从此逃生。
昏暗的密道里别有洞天,醉醺醺的海王躺在一对杂乱的空酒瓶堆上,似乎并不意外格里泽的出现,艰难地起身给他来了个熊抱,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胡言乱语。
“您‘消失’太久了。”格里泽直切主题。
海王笑哈哈地打岔。
“该‘回来’了。”格里泽不动声色地催促。
海王摇摇晃晃地邀请格里泽品尝美酒。
“改天吧。”格里泽推着年迈的父亲游到密道的尽头,“别让大家等急了。”
海王骂骂咧咧地被移出蜿蜒曲折的密道,来到城堡外一处隐蔽的海草丛,刚想转头教训不孝子,就被突然关上的小门撞了个正着,吃了一鼻子灰。
自从母亲离世后,海王每年总会躲在密道里一个人喝几次闷酒,但通常不会太久,这次时间长到惊动管家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格里泽不知道父亲在闹什幺情绪,但自从他去信给父亲告知阿诺德的事情后,父亲的表现就很反常,因此他猜测这一切与吸血鬼有关。
他以迎接外宾的礼仪邀请阿诺德到亚特宫殿里做客,希望从他嘴里得知更多他和海洋的关系。
于是,假装外出的海王刚敷衍完焦头烂额的管家等人回到亚特宫殿,就看见阿诺德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