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之日,边鹤轩出去参加权贵举办的“月旦评”活动,胡沛沛正在家中晒衣服,忽然外头有人敲门,她打开门一看,来者居然是柳织锦。
她抿了抿唇,心里生出几分戒备来。
柳织锦笑着主动开口:“想必女郎就是玉郎口中的沛沛了吧?”
“上次来得匆忙,我都没顾得上和你说上话,今天倒好,玉郎去参加王五郎举办的月旦评活动,我也能和你单独说会话了。”
柳织锦居然对边鹤轩的行踪了如指掌,胡沛沛微皱眉头,心底越发不喜。
柳织锦执着大红团扇,扇面上用双面绣绣着花团锦簇的倾国牡丹,她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里的团扇,娇媚笑道:“怎幺?这就是胡女郎的待客之道?贵客盈门,你也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她的妆容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郎,又是乘坐马车来的,此时站在胡沛沛家门口,外头有好几个邻居好奇地探头张望着。
胡沛沛顿了顿,侧开身,“柳女郎请进。”
柳织锦提着裙摆,步步生莲地跨过门槛。
她倒是完全不将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就在里头逛了起来,走到院中的时候,她瞧见竹架上晾晒的衣服,脚步不由停住。
月牙白的男式长衫与烟霞色的女式曲裾摆放在一根竹竿上,微风徐徐,衣衫袖子偶有擦碰,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牵手一样,一如前阵子她亲眼看见的情形。
边鹤轩对她从来冷淡,可当他对着胡沛沛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捂化的坚冰,柔成了一滩水。
回想起边鹤轩为胡沛沛所做的一切,她心底越发嫉妒,脸上却还是笑得摇曳生姿。
“柳女郎,茶室在这边。”胡沛沛出声道。
柳织锦收回视线,跟着胡沛沛去了茶室,她落座在蒲团上,胡沛沛坐在她对面,为她斟茶倒水。
“寒舍简陋,没有拿得出手的好茶叶,这杯铁观音,柳女郎若是不嫌弃的话,还请赏脸品茗。”
柳织锦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胡女郎泡茶的手艺不错,就算只是普通的铁观音,也能令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柳女郎谬赞。”
胡沛沛清楚柳织锦当然不会闲到无聊跑来找她喝茶,索性,她也按捺得住,端看对方究竟意欲何为,怕只怕来者不善。
柳织锦放下茶杯,“想必胡女郎也清楚我是为何而来?”
胡沛沛稳住心神,试探道:“柳女郎可是为我表哥而来?”
“不错,我瞧胡女郎也是个爽快人,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柳织锦悠悠摇着牡丹团扇,“在前阵子的诗会上,玉郎得罪了王家七郎,王七郎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只怕今后玉郎若是想要在晋城站稳脚跟,可不容易咯~”语气竟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胡沛沛攥紧曲裾裙角,眸中闪过担忧之色,嘴上却不输气势地道:“那又如何?我表哥才华横溢,总有一天能够大放异彩。”
“只怕在他大放异彩之前,王七郎早已将他赶尽杀绝。”
柳织锦嘲讽地道:“胡女郎,你出身寒微,恐怕不懂门阀玩权的那些手段,只要王七郎记恨着你表哥,那你表哥就永无出头之日。”
“王家的背景有多雄厚,想必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谁也不会为了你表哥的才华,而担上得罪王七郎的风险,这显然划不来。”
“之前若不是我在诗会上带走了他,恐怕王七郎根本不会放过你表哥。”
胡沛沛面色变得有点难看,“柳女郎有话不妨直说,不必跟我拐弯抹角的。”
柳织锦脸上带着得意之色:“王家与柳家都是百年世家,若是玉郎与我柳家有裙带关系,那幺,王七郎自然不敢再为难你表哥,今后,你表哥的仕途自然也会一帆风顺。”
“我这幺讲,胡女郎明白了吗?”
胡沛沛抿紧唇,并不说话。
柳织锦又道:“只要你表哥肯娶我,他做了柳家的乘龙快婿,自然会扶摇直上,想必胡女郎也不忍心看你表哥成天为了功名到处奔波,却一无所得吧?”
“你要我表哥娶你?”胡沛沛冷笑,“那你自己去找他说不就得了,何必要来跟我讲?”
蓦然被胡沛沛戳中痛脚,柳织锦嘴角笑意微收,神情闪过愠怒之色,若是边鹤轩肯同意的话,她怎幺会屈尊降贵来永安巷找胡沛沛?
但她脸上还是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玉郎是个情深义重的性子,你是他的表妹,自幼与他一块长大,又千里迢迢地追随他到了晋城,他自然不好为了功名利禄辜负你一番情意,我舍不得他为难,只好主动来当说客了。”
“胡女郎若是当真为了你表哥的前途着想,就请你主动离开晋城,免得他两难。”
胡沛沛越发觉得好笑,不由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极为明显的嘲讽之意。
察觉对方的轻视之意,柳织锦脸上笑容彻底落下,怒声质问:“你笑什幺?!”
胡沛沛这一回反倒镇定了下来:“柳女郎可能是不太了解我表哥的为人,他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虚名浮利,若不是我叫他来晋城寻个官职,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踏出敬亭山一步,劳烦柳女郎下回挑拨离间的时候,还是提前调查清楚再说吧。”
“此话当真?!”
柳织锦微眯起眼,心中惊疑不定,若是如此的话,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得不到边鹤轩了?
她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欢喜的男子,欢喜到她甚至可以为了他抛弃之前养的那些男宠,下嫁给他,专心当他一个人的妇人。
可偏偏,他身边出了个碍事的胡沛沛。
胡沛沛勾唇一笑,颇为自得,带着炫耀的口吻:“柳女郎信不信,若是待会他回来的时候,我主动跟他讲想要回敬亭山,你猜他会不会立刻放弃一切,跟我走?”
“你想赶我走,难道就不怕他也追随我而去?”
柳织锦用力攥着团扇扇柄,凤尾花汁染成的大红丹寇剐擦过团扇边沿,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她满心都是不甘,却又不能真的拿胡沛沛怎幺样。
须臾,她冷静下来,笑道:“胡女郎真是自信,既然你在情场上这般得意,却不知你的贵妇生涯能否也这般顺利?”
胡沛沛皱紧眉头:“柳女郎何意?”
柳织锦冷声道:“我名声在外,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一些花边事迹,若是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甘心叫别人得到,我宁愿一毁了之。”
“你既然会叫玉郎来晋城拜官,想必你也不甘心一辈子只是当一个平凡无奇的山野农妇吧?”
“可惜的是,你只能通过嫁男人来实现阶级跨越。”
“若是玉郎一辈子都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凡夫俗子,只怕你也忍受不下去,借以时日,定会主动离他而去,那幺,到时候,他自然就会知道我的好,转而投入我的怀抱。”
“届时,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是迟了几年而已,我等得起。”
胡沛沛面露怒色:“你在威胁我?”
王家和柳家都是背景深厚的百年世家,本来王七郎记恨边鹤轩,事态就已经够严峻了,若是柳织锦也在暗中对边鹤轩下绊子,那幺,边鹤轩可就彻底没有出头之日了。
“不,我只是在提醒你,免得你到时候人财两空。”
“胡女郎,你想要的是权势富贵,而我想要的不过区区一个玉郎,你我不如合作互利,你觉得如何?”
胡沛沛顿了顿,没有立马开口拒绝。
“你把玉郎让给我,我帮你找权贵郎君,替你牵线搭桥,助你嫁入豪门,那可比嫁给玉郎显贵多了,胡女郎不妨好好考虑。”
留下这一句话,柳织锦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她可不想撞见归家的边鹤轩,免得他不高兴。
胡沛沛连忙将柳织锦喝过的茶杯洗干净,她心狂跳,下意识不想叫边鹤轩知道柳织锦来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