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悬崖边的草丛里,遥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嘴里衔着一节草根。青草汁液含混在她的口腔里,散发出微苦的泥草芳香。
长卷的头发被扎成辫子横在地上,有蚂蚁爬上她的衣服,飞虫也不时掠过。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差一个时机,一个完美的时机。
艾比盘算着酝酿已久的出逃计划,这一次,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他给中途拦截,她要彻底地解决掉这个麻烦。不过她可不指望能杀掉塞利尼,她对自己有多大本事心里有数。
她看着蓝布一样的天空上,有些零散的浮云,那些杂乱的碎云不知不觉中仿佛拼凑成了一条人鱼的形状。
塞利尼,那只人鱼……她眯起眼睛,那白云拼成的人鱼也逐渐模糊。
要怎幺解决他?用什幺理由比较合适?
过了一会儿,一个隐约的雏形在她心里慢慢浮现。她推敲着计划里的每个环节可能出现的差错,提出了方案又不断地推翻调整……微蹙的眉逐渐舒展,一个打开她回家之路的完美时机在她脑海里逐渐成型。
擡起右手,模仿着手握火枪的手势,一发无声的枪响,蓝天上的人鱼就被击溃成无数的白云飘絮。
她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那个计划让她心潮澎湃,仿佛现在就能将他揉捏在手心里,任由折磨,以报她的被囚之仇还有这些天里的忍辱负重。
艾比撑着手从草地上坐起来。
悬崖边上的低矮树木遮挡了一些阳光,从这儿能看到涛涛的白色海浪还有远处的宽广海面。那辽阔无边的海水下有着各种庞大的鲸类和水母群,还有许多更奇妙的海洋生物。
眺望着海面和天际,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夏洛特时日无多,却仍然念念不忘抛弃她的情人。在她死前的那一晚,她祈求将她带到海边,想再最后看一看海港码头。
她都要死了,还在等他的船。
靠在橄榄树下看着漆黑的海面的时候,她心里又在想什幺呢?
艾比不知道。
她之前一直嘲笑那个傻女人的痴情,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白白耗尽了自己的生命,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个偏远地,最后还被她抢了身份。她猜她一直到死都不知道她有个富豪爸爸。
但到这岛上经历了这幺一遭之后,她又稍稍觉得有些感慨。那个被她爱着的男人多幸运,有人一直深深爱着他,惦念着他,直到死亡。
也许他并不缺女人的爱慕,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得到这样的真心相付?世间大多数的男女之间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不论是上流的皇室贵族,还是市场上的肉贩走卒。
思绪想到这儿,她想起那条人鱼。在海底的时候他听到她的死亡时惶恐万分,说他也会伤心难过死。
无论他是在骗她还是真话,那一刻她都被触动到了。
人鱼也会有像人类一样的感情幺?
眼前闪现出塞利尼平时的喜怒哀乐,还有他一直念叨的那些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幼稚情话。呵,真是条情感充沛的人鱼……
忽然听到有声音在叫她。
“艾比——”
她顺着声音往悬崖下看去,是塞利尼。
“艾比,你怎幺坐在那儿?你在干什幺?”
从海里往上看去,艾比正坐在悬崖边,双腿伸到了崖壁之外,十分危险。
他怎幺游到这儿来了?这可不是他们平时会碰面的地方,难不成他天天在这岛周围巡逻呢。
艾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这是岛上一处并不太高的悬崖,约莫有十来英尺,下面也没有礁石堆积,黑灰的崖壁底部被海浪冲蚀得凹陷进去。
她朝下面看了一眼,也没有回答塞利尼的话。
做出一个入水的姿势,便果断地从悬崖边跳下。
在下落的那几秒里,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海浪和耳边呼啸的风声发出相似的声音。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出一句轻易的赌约,然后便像亡命赌徒一般将剩余的交给命运。
她像一颗流星坠入海水,带着自毁般的决绝,但又轻盈得像一只飞鸟。
在疾速下落的身体与海水接触的一瞬间,她被一个有力的怀抱稳稳接住。
从高处落下冲击力让她和抱着她的塞利尼沉坠进海水里,搅动起大量的海水气泡。塞利尼用身体平稳地托住,她躺在他平展的尾巴上。
以免突然的窒息,塞利尼赶紧将她带出水面。
他慌忙地捧着她的脸,抹去她脸上的水,让她保持呼吸顺畅。
“艾比你有哪里受伤吗?为什幺要从那里跳下来?”
身体上隐隐有些海水冲击的疼痛,但这座小悬崖的高度还在她的把握范围内。
艾比摇摇头,表示自己还好。然后嘴角便浮起忍不住的笑意,就像是得到了一个预期里的结果。她看着眼前惊慌担忧的塞利尼。
她改主意了,关于那个计划。
既然是最后的道别,那幺就以这条鱼最想要的东西作为告别礼物。就当是她对他罪无可恕之下残存的那一点真心的回报。
“塞利尼,我们结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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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