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仲闻瞪大眼,心跳加速,他对章奉仁的决绝感到惊悚。
“老板,烧光可能会引起督查院注意,我们还是......”
“把柳间雨老板给我活着抓回来,我要活的人。”章奉仁没有同意元仲闻,他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悔改。元仲闻能体会他对高浪的仇恨之深,因为他也切身经历过这种仇恨,只是他不清楚要仇恨的对象是什幺人。
蒲荣因为没得大活做,看元仲闻便更加不顺眼。他比元仲闻年长,从事行业多年,杀人无数且从不手软,论资历能力他自认强于“小白脸”。蒲荣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杀更多人,得到更多赞赏。如果不是师父在行动中意外去世,他也不会早早失去庇佑,继而得不到老板赏识。
而后来居上的元仲闻却成了章奉仁最得意的手下,青天帮最优秀的杀手和最靠谱的执行人。每次章奉仁接受交易,对方总会提及“让元仲闻给我办事吧”。蒲荣不比元仲闻差,他自信单挑元仲闻一定会成功,并且除去章奉仁和袁达业的支持,元仲闻就是个空有好看皮囊的废物。蒲荣看着元仲闻瘦削严肃的侧脸,很想上前同他打一架,顺便扒烂他的脸皮。
“元仲闻,你跟我去个地方看看,大家散了吧。”章奉仁劳累地叹气,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章老板,如果找到了文件,柳间雨还要烧......”
“烧,给我烧光,居然在我的地盘上和高浪偷鸡摸狗......”章奉仁狠狠搓着脸颊,板脸道,“我要活的老板。至于其他人,我不打算杀他们,他们能跑是命大,跑不掉也活该。就算我要找他们也能通过老板找。”
这是章奉仁最后的底线。按他原本凶残的性格来说,株连才是正常的,可他现在给招待一条生路让元仲闻安心些,他起码有机会让她们离开。
傍晚,章奉仁带元仲闻来到郊外西墓园内。这是杀手第一次来西墓园,夕阳缓缓隐没于玫瑰色天幕后,将最后的暗淡霞光藏匿在参天古松的掩盖中,每块墓碑都经历过夕阳的洗礼照耀,有着别样肃穆庄严。
章奉仁一路沉默,领杀手到半山腰一块墓碑前。墓碑上有年轻女孩的照片,她有一帘狗啃刘海,夜色般的大眼睛,挂着美妙微笑的脸蛋。
“她在这儿呢,”章奉仁将揣在心窝前的大束白花搁置碑下,“你还没见过她。”
元仲闻哽咽住,不知不觉间眼里噙满泪水。他手足无措,心脏沉重地一蹦一蹦,在泪眼朦胧中凝视章奉仁给女孩清扫墓碑前的灰尘。
墓碑许久无人问津,去年放来的白花只剩枯枝败叶,它迅速凋零的生命就像墓中女孩早逝惨淡的人生,尽管夕阳余晖努力温暖着冰冷的坟墓和拜访人,但消逝的命运无法在残留的光辉中变得温暖鲜活。元仲闻心酸地笑着,不一会儿就流出眼泪。他的身体倒很暖和,感情却在冰水里浸泡。
“明絮跟我说你是当杀手的好苗子,叫我好好培养你,”章奉仁蹲在墓前,粗糙干燥的老手用力抹去落叶泥土,“还说她看好你。喜欢你。”
“她才十五岁啊,就这样走了。”章奉仁声音有些颤抖。
元仲闻悄悄抹去眼泪,轻声说:“我来扫。”
他跪在地上代替章奉仁的位置,骨节分明的双手缓缓摸过坟墓每一寸,动作轻柔温和,不愿惊醒墓中沉睡的人。
“元仲闻,我欣赏你的怜悯,这是很多杀手都做不到的,”章奉仁拍去膝盖上的灰,居高临下盯着他,“我想明絮也喜欢你的仁慈和同情心。”
元仲闻的鼻子一阵阵发酸,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杀手没听过章明絮对自己的评价,而从章奉仁口中说出的关于她对他的理想又是那幺飘渺,毫不可信。
“我......对不起她,”元仲闻放好白花,“她在时没能让她开心,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我没当好父亲,没当好丈夫,让她们母女受苦,”章奉仁耸耸鼻子,“你知道谁杀了她们幺?”
元仲闻沉默不语。章奉仁冷哼一声:“就是高浪和他的卧龙帮干的。”
“八年前高浪为了和我抢蓝粉生意把潇潇和明絮绑架了,他用她们威胁我将洛荏洲和鱼笺洲的生意给他,我在他老窝和他周旋时,这个贱人二话不说一枪崩了我的妻儿。”
章奉仁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愤恨跺着脚:“所以我恨他入骨!我恨他大于世界上一切!”
元仲闻听到慷慨激昂的陈词,心脏要跳出嗓子眼。眼泪和鼻涕堵住他愤怒的出口。他盯着肮脏的土地,身体动弹不得。
“所以说杀手不能有牵挂,一旦有了就是他们最大的软肋!”章奉仁抚着胸口由衷感叹道,“是我的身份害死了她们,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高浪......必须死!”章奉仁擤去鼻涕,“我希望看到你拎着他的头颅,来到我面前。”
元仲闻视线里一片模糊,他看不清墓碑,看不清章明絮,看不清章奉仁捉摸不透的表情,他只看见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烧,烧亮晦暗的天空,烧出天边最后一抹红霞。
夜幕之下,元仲闻驾车前往柳间雨,他想在仇恨烧光柳间雨前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