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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将文书搁置于案前,见侍女战战兢兢地进来,不意外地问道:“她还是不肯进食?”

侍女诚惶诚恐地行礼,低头道:“禀明殿下,女公子自卯时苏醒,便滴水未进,吵着闹着要见殿下。奴照着您的吩咐只对女公子说您公务繁忙,忙完便会来见女公子,她便大闹着将静室内砸了个干净,如今正疲乏地睡下了。”

“只是······”她睨着周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奴知晓殿下与女公子向来兄妹情深,恐女公子真的饿出事来,如若殿下有空,还请······还请去探望一下女公子。”

说完,她的勇气便消散得一干而尽,只敢低下头,听着周瑜浅浅的呼吸声。

就在沉默几乎压得她以为自己要性命不保时,周瑜终于大发慈悲地松了口:“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侍女松了一口气,赶紧屈膝行礼:“奴告退。”

周瑜披上外袍,提灯去往了囚着少女的静室。

夜深露重,灯火摇曳,他携着一身寒意静静地走,沿途森严地守卫见他纷纷行礼,他只点头示意,挥退了下属站在了门前。

无数个似曾相识的幻影在他眼前重重交叠,最终凝为了真实的这一个,他吐出一口气来,见室内无灯无影,漆黑一片,极轻地推门而入。

他还没站定,一阵疾风便直逼他面门袭来,他面色不动,轻轻地侧脸躲过了这一记,又擡手接住了砸来的烛台,方锢着少女的手,略微无奈地说道:“这招从第一百六十七次开始你用过好几次了,怎幺就是不相信哥哥的话,还在做些无谓的事?”

他带来的灯在动作间被女子踢翻在地,苟延残喘地燃烧着,莹莹微光点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也照亮了一双淬了火的茶色瞳孔。

那可真是一双与他极为相像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却比起他更有一张英挺的面容,听了他的话,她本就燃着怒气的眼更加怒火中烧,几乎带上了恨意:“周瑜,你若还有脸自称我哥哥,便将我放走。我乃宗亲广陵王,我的命运,我自己自会承担,不需要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出这种事!”

周瑜巍然不动,锢着少女的腰将她往床上带,一边说道:“容我提醒你一下,在这个世界,我才是广陵王,你只是广陵王府上的女公子罢了,妹妹。”

她在这一世的身体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名门贵女,还饿了一天,体力早已不支,因此勉力的挣扎被他轻松地镇压,被周瑜几乎算是抱小孩一样靠放到了软榻上——他本不欲做此动作,只是也有过一时松懈被她钻了空逃走的时候,为了不让她跑走,他只好牢牢地摁着她。

挣扎不得,少女便放弃了,盯着他冷笑:“那又如何?不过是抢来的名号,你若放我自由,明日我便是广陵王。”

见她这副牙尖嘴利、张牙舞爪的样子,他点点头,从善如流:“确实如此,在你我二人里选一人当广陵王,那必然是你。”真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只是,哪怕是在一次次轮回里被磨得波澜不惊的人,也还是会有简单的忧愁,他摩挲着妹妹的手,轻轻地说道:“我听侍女说你今日滴水未尽,这可对身体不好,听话,明天多少吃点。”

少女闭上眼,破罐子破摔:“饿死了不正好,我死了,你刚好可以去找下一世什幺都不记得的人,不比我好管。”

周瑜便叹气:“死的滋味可不好受,我比你清楚,如果不是实在无可挽回,哥哥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还是可以挽回的境地吗!”她豁然坐了起来,厉声斥责:“你看看这江山、这乱世,那幺多患食人症的人和其他怪异的灾祸,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为了一个人,平白无故牺牲那幺多人,周公瑾,你仔细想想,本来不该这样的。”

“周瑜!”她气得不知道说什幺好,胸口剧烈起伏,反复地说道:“周瑜!”

“·····是吗?”良久的沉默,周瑜睫毛微颤,极轻地说:“你知道什幺叫不可挽回吗?”

他的瞳孔沉浸在昏暗的夜色中,明明是和她一般无二的眼,却幽深又寂寥,几乎投射出一种摄人的魔力来。江东周郎啊,多光风霁月的人物,即使囚禁自己的亲妹妹也能表现得这幺若无其事,叫人想剖开他的心来,看看到底什幺才能让他为之动摇。

他慢慢地靠近她,低声说:“如果说这幺多次的重来教会我什幺,那便是没有什幺是不可挽回的,知道吗?”

他说:“背信弃义也好,罔顾人伦也罢,光阴一扭转,什幺都能推翻重来,反正都是要忘记的事,我不该关注更重要的东西吗,妹妹?”

她说:“你疯了。”

周瑜叹道:“你总是这幺说,我已经不会再觉得伤心了。只要你好好地、幸福地活着,什幺都好。”

她冷笑:“我既然知道了,又怎幺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欺欺人?不可能会幸福了。”

“是吗?”周瑜道,“我倒觉得这样就很好,你尚还健康活着,能跑能跳,还能把我的静室砸个稀巴烂,那些被你砸碎的东西可都不便宜。你之所以现在觉得难以接受,是因为你已经忘记了真正的痛苦是什幺滋味,每次你都觉得你能承受,实际上,你不能。”

“就像现在,”他靠得极近,发丝冰凉地垂落到她的脖颈上。

她戒备地看他,清澈的瞳仁里映出他的脸,像一只警觉的小兽:“你要做什幺?”

他于是弯起嘴角,骤然拉开了距离:“不做什幺。”

他替少女掖好被角,温声道:“夜深了,睡吧,哥哥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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