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仙魔两界边界,眼前的一切再不一样。
重峦叠嶂,郁郁葱葱,是仙界独有的生机勃勃,魔气枯萎万物,而灵气滋养万物。
此处距离青岳宗不过百来里,九仪自然很熟悉,她转了个圈,显然熟悉的环境让她变得轻快。
她亲徒儿,这是带她来故地重游了呢。
草地上翩翩飞舞的蝴蝶察觉到她的气息,也飞到她的指尖,随她的动作而起舞。
九仪一边和蝴蝶玩,一般漫不经心地说:“原来,你叛出师门之后是从这里进入了魔界,竟离师门这般近。怪不得掌门亲自追击,都遍寻不到你的踪迹,要不是魂灯还常亮着,我们几乎都要以为你已丧命。”
她三言两语,便划分出边界来,“我们”和“你”,刺耳不已。
好在卉迟终于学会了控制情绪,没有泄露出分毫魔气,她只是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胸口,眼神晦暗。
“我为何叛出师门,师尊不记得了吗?”
九仪点点头,她记得,因为这个任务完成得优秀,系统还给了自己很多积分。
预感到自己凶多吉少时,她还交代过系统,将积分全兑换成现金,打到现实世界里妈妈的卡上,就告诉她,是她运气好,刮了二十年彩票,终于中了头奖。
卉迟闭了闭眼:“当日,有魔修潜入,杀害了师门弟子。因为我身上有魔气,师尊便断定是我所为,亲手执散神鞭,抽打到我背上,直到我修为散尽,人事不知。”
九仪不置可否。
夜卉迟身有魔骨,不散尽她一身修为,她便无法按照剧情魔骨觉醒,堕入魔道。
她提醒道:“那时你已半只脚入魔。”
“可是不是我杀的!不是!”卉迟猛地睁开眼,双目赤红,紧紧掐住她的胳膊。
她的脚下蔓延出黑色的魔气,眨眼间,草地像是被腐蚀过一般,迅速变黑,再无生机。
九仪与她癫狂的双眼对视着,情绪没有波澜:“所以,你带我过来,就是为了讨个公平?”
她的大弟子猛然从噩梦中抽离,赶紧松开她,连连后退:“对不起,师尊,弟子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九仪耐心地向前一步,认真地和她对视:“卉迟,你是想讨一个公平吗?”
夜卉迟连连摇头,脸色更白,她怕,怕凤九仪再说出自己承受不了的话,更怕,自己爆发出骇人的力量,让仙界再次受创,那时,凤九仪将不会再原谅自己。
她白着脸,低下了头:“……在我逃离宗门,颠沛流离,夜不能寐的那段日子里,每日寅时,总会闻见有一阵香味。”
“跟着那香味的指引,我总会沉入梦中,醒来后,身上的伤总会更好一点。”
“我的仙骨已断,而魔骨,在我无心活下去的情况下,却一日比一日健壮,就好像,有人将修为偷偷渡给了我。”
“……师尊,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凤九仪将手指搭在嘴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显然在努力思考。
她望向天际,毫无头绪的样子:“那可真是奇怪了,你有没有问问燕飞?”
夜卉迟的满心期待,被她打乱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燕飞是十、年、前才到魔宫的,彼时,她还尚未出生!”
……
进到青岳门地界,九仪沿着往日的记忆,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穿过山门,上了通天梯,到了主峰。
往日的繁华热闹皆不再,只剩破的破坏的坏,或是被烧得漆黑一片。
大殿穿过空荡荡的风,掀动了夜卉迟百无聊赖的黑色裙角。
九仪问:“他们都死了吗?”
卉迟点头。
九仪再问:“一个都没剩下吗?”
这回没人说话,不过不用她说,九仪也知道答案。
卉迟迟疑了下,上前来勾她的手,讨好道:“不要管他们了,去看我们的院子好不好,这些年我都在打理,那里可一直是原来的样子。”
凤九仪被她拉着走,从背后看只能看到夜卉迟高高扎着的马尾晃荡过腰间,看不见神色如何。
说是“我们的院子”,实则只剩凤九仪和夜卉迟的房间完整,至于夜思远的那间,根本没人去修,甚至被人特意损毁过,家具全没了,屋顶少了一半,门断了墙裂了,已然不能住人。
大概是她目光停留在思远屋子的时间有点长,卉迟赶紧拉她进入房间,欢欣地向她展示:“看,我保留得好不好?”
凤九仪最常用的书桌,凤九仪最爱躺的睡榻,凤九仪用过的修炼卷宗,每一样都是她记忆里曾经的模样,甚至某天偷懒午睡,胳膊将墨砚扫到了一旁的不规整模样也完美复现。
九仪靠着桌子,忆起了曾经的懒散,啊,好像就是不勤于修炼,才叫思远和卉迟修为赶了上来,变得不那幺尊师重道了呢。
她招招手,卉迟靠过来,九仪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她的马尾,手指在发间穿梭,直至将这束一直晃得她眼烦的头发梳好,这才满意。
卉迟迟疑地看向她,似是在等待她对这间屋子的评价。
凤九仪却自然地走开,转身进了隔壁的卉迟的房间,任由屋子主人在后头发愣。
卉迟的房间,就像她本人一般,做事永远认真却又永远更过分一点,但显然打理它的人并没有放多少心神在上面,桌面落了薄薄一层灰,在光线下显得不明显——今天是个阴天。
凤九仪一眼就看到床头的鞭子,那是一根极其漂亮精致的长鞭,原本是黑色的,但现在早已浸透了血,成了深红色,以至于显得有些吓人。
散神鞭,其实是九仪送与这个大弟子的拜师礼物。
并不只用了一次在卉迟身上。
那是一次很小的争端,无论是夜思远还是夜卉迟都没放在心上,正常来说这甚至不会叫凤九仪知晓。
但女主女配的命运就是这幺巧妙,因为这场争端,思远吃了亏,门派里思远的爱慕者自作聪明地去找卉迟的麻烦,结果不出所料地,说了一些不礼貌的话。
夜卉迟当即拿出了离自己最近的这根鞭子来了个一死两伤。也因此,在掌门亲自上门来讨一个说法时,凤九仪也拿这根鞭子,足足责罚了卉迟九十九鞭。
思远哭着求情,但没用。甚至去扶她时,也被不留情面地躲开,尽管卉迟当时奄奄一息,却也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躲开了她的触碰。
这不是最后一次,甚至只是开始,到后来,这根鞭子浸染了太多卉迟的血,凤九仪死掉之前,它就已成为了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困住卉迟,叫她逃也不能逃,动也不能动的法器。
这世上却只有两人知道这件事,而且都站在这里了。是因为这个,所以这鞭子才被无所谓地丢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