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慰

回到宿舍,新舍友似乎都在。时隔一年,晚归回来面对的是灯火通明的宿舍,叶一竹还是有些不习惯。

虽然房东已经和她打过招呼,这学期会住进来两个新人,一个高一,一个高二,都是学妹。

幸运的是,她们两人一间房,叶一竹还是独间。

“学姐好。”软软糯糯的嗓音让叶一竹放下了与生俱来的戒备,不算热烈地打了个招呼。

“我叫廖晓颖,以后就拜托学姐多多关照啦。”

廖晓颖一张标准瓜子脸,脸颊却有点婴儿肥,平刘海,过肩浓密的黑长发,一身嫩黄色卡通睡裙,整个人十分娇俏可爱。

叶一竹拿了盒巧克力递给她,廖晓颖又惊又喜,整个人活泼又生动。

叶一竹却只是淡淡笑了笑。

有点恍惚,有点感慨。

分开不过几分钟,顾盛廷就打电话过来八卦她的新舍友。

听说她宿舍要来新人,顾盛廷比叶一竹还着急。他不是没听闻过女生宿舍的勾心斗角,又打趣她这暴脾气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起冲突,不然还得劳驾他来替她出气。

“人挺好一小姑娘,我觉得没什幺大问题。”叶一竹把书包往床上一甩,再把空调打开,电话那头嗤之以鼻:“可我怎幺觉得你情绪不高,叶老板。”

“我是独居动物,总要花点时间来适应。而且……”叶一竹吸了吸鼻子,放缓了语调:“顾盛廷,今天见了小我两岁的女孩子,我突然觉得,年轻真好。”

电话那头愣了愣,只听他贱兮兮揶揄一笑:“别嘛,不习惯和陌生人住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一起……”

“你他妈不开腔会死啊!”

叶一竹咬牙切齿,可心跳得很快。

听到他那边传来打游戏的叫骂声,叶一竹换上拖鞋找来衣服准备去洗澡,随口一问:“你们几个人?”

“也三人,一个八班的,一个高二的。你们那不是也有一个高二的吗?”

走出去的时候又碰到刚上完厕所的廖晓颖,叶一竹和她彼此都有些拘谨,同时侧身让对方先过。

“她今晚好像不回来。”

顾盛廷吹了声口哨:“这幺有搞头?我怎幺有预感,你俩不对付。”

“闭嘴啊!”叶一竹恨不得立马挂电话。

经过这幺多事,现在又进入高三了,她可不想再花多余精力去处理人际关系。

*

虽说他们这一届已经升级为毕业班,但其实教学楼氛围没多大变化。

不过就是成了站在校园金字塔顶端的人,平时走路都带风。

学生会换届大会暂定在下周一,顾盛廷虽然不是主席,但也在受邀名单之中。据说他们还拿到了特批晚上要出去聚餐。顾盛廷软磨硬泡半天,每天晚上分别的时候都把人吻到缺氧,最后叶一竹才勉为其难答应与他同行。

金秋九月,校园涌进一批新鲜血液,平添不少鲜活生气。每天下午放学,各个社团就在操场出摊,吆喝大家加入,就连篮球场都成了街舞社表演的地方,顾盛廷等人没地方打球,一到傍晚就直接连人带设备把街舞社那帮小兔崽子从篮球场轰出去。

还是学生会一个高二女同学给当时正在食堂和宁雪吃饭的叶一竹通风报信,她估计也是怕顾盛廷在已经背有一个处分的情况下再惹出什幺事端。

宁雪似乎比叶一竹更着急,早早就放了餐盘到门口张望篮球场那边的情况,“你真不怕他又把人揍半死啊。”

篮球场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堵住,顾盛廷为首,他们手里挎着篮球,地头蛇一样霸道蛮横。场面也没有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街舞社里面其实有不少顾盛廷的熟人,旁观者里也有诸如林芳、陈束这样的人在从中调和。

但还是有人不识好歹直接从越过人群走下去和顾盛廷理论。

”这谁啊……“

拿着滑板,一身黑衣,叶一竹一眼就认出熊振宇。听说他和之前女朋友分手后,最近刚泡上高三一个艺术生。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幺,顾盛廷身体猛往前倾了一下,脸连同脖子瞬间在烈烈夕阳下涨得通红。

林芳及时拉住他,一脸焦急恳求,就差直接把人拦腰抱住了。

那边熊振宇也被人作势往回拽,现场气氛被瞬间点燃,十分火爆。

叶一竹看了半天,最后径直穿过操场往回走,宁雪追上去,以为她在生林芳的气。

晚修第一道上课铃打响,教学楼已经悄然安静了,楼梯间却突然传来阵轰轰烈烈的脚步声。

叶一竹插着耳机在看理综卷,眼睛都没擡一下,却在整栋教学楼彻底清净下来后,明目张胆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空旷球场上,顾盛廷在独自投篮,叶一竹静静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又走到观众席上选了个位置坐下来。

夜没有黑透,天边云霞还有残影。昏黄灯光下,他不断对着篮筐扔球,整个天际似乎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不管有没有中,永不停息。

叶一竹的心也同时被什幺东西狠狠砸中。

最后一下,顾盛廷把球扔出去的时候,似乎精疲力尽,整个人往后趔趄退了几步,所过之处,哗啦啦全是汗滴下的痕迹。

任由球滚出去,顾盛廷垂头朝观众席走过去,停在离叶一竹还有一节台阶的时候,突然俯身毫无预兆地进攻堵住她欲动的唇。

她喝了桃子味的汽水,柔润唇上还有余甜,不等她反应,他就狠撬开紧闭的牙关,舌尖胡蛮搅动,直到勾住她一小截软滑。

汗不停地流,混进嘴角,很快,口腔里就弥散开一股微咸味道。

叶一竹皱了皱眉,大脑却失去了思考的意识,伸手勾住他又黏又湿的脖子,深换了口气,险些晕厥过去。

分开后天旋地转,顾盛廷眼神迷离,近距离凝视着她低垂颤动的睫毛,手怜爱摩挲着她的脸颊,“叶一竹,你要敢绿老子……”

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想到要怎幺惩罚她。

他能拿她如何,命和钱,都甘愿为她付出。

没有人会不心动,面对十八岁的顾盛廷。

叶一竹情随心动,伸手止住了他的话:

“顾盛廷,只要你不提分手,别想甩掉我。”

*

顾盛廷以租房的名义向家里要了三万多块钱。陈素英忙于工作,也没太深究。直到昨天,她到顾盛廷住的地方转了一圈,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市中心老房子的居住环境很不满意,也从中看出了些端倪。

就这幺个破地,还是与人合租,一年就要三万,陈素英是怎幺也不会信的。

从顾盛廷舍友那里拿来房东电话,才知道家里给出去的三万块,用来租房的不过一万出头。陈素英是什幺人,她立马着手查询了她名下给顾盛廷使用的储蓄卡。一年十万块,她前段时间刚查过,卡里还剩六万多,可如今却是分文不剩。

不仅卡刷空了,他还骗了两万多凑数。

见事情败露,顾盛廷嬉皮笑脸随便扯了个谎。以往他说自己把钱都拿去喝酒蹦迪、充游戏、买球鞋陈素英是不会多管的,可现在是“非常时期”,陈素英公司的事情忙完了,正好空闲下来管管自己这个混世魔王儿子。

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又交女朋友了。

她这样怀疑不是空穴来风,毕竟有前车之鉴。

初中的时候,顾盛廷就曾经花大几万给当时的女朋友买了个包,还包下郊区别墅给她开party

顾盛廷含糊其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被教育一通后,他所有银行卡连同两辆刚入手的电动车,包括他还没邮到家的限量版球鞋通通都被扣了下来。陈素英还放话:以后每个月他的生活费固定两千块钱,多一分都不会再给。

除此之外,陈素英还给他报了好几个一对一辅导班,晚修和周末,把人锁死在辅导机构里,看他还怎幺出去鬼混。

其实顾盛廷拿那些玩乐的钱也算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而且以吕家群的性子,出来后是肯定是会将钱尽数偿还的。

但现在他憋了一肚子委屈,被认为是给女人花钱的败家子不说,资金、时间、自由全没了。

叶一竹从来没见过他这幺郁闷的样子,像一头随时都可能苏醒爆发的狮子。

这般阴鸷、凶恶,也只有叶一竹才敢靠近他。

昨天晚上出去吃饭,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前一后挤进电梯,他们进去的时候电梯还没有超载,那个男人前脚刚着地,警报就滴滴响了起来。

一时间,电梯里的人面面相觑。顾盛廷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没有丝毫要下去的意思,还回瞪他:“看什幺看,你下去!”

“你他妈哪只狗眼看到应该我下去。”

顾盛廷声线已经绷紧到极限,英俊皮囊上的那股狠戾是叶一竹见惯了的,可眼下是在公众场合,又这幺多人等着,她悄悄从背后拉了拉他的手。

“快点的啊……大家都赶时间……”

顾盛廷看了眼叶一竹拉住自己的手,硬生生压下已经燃到极点的怒火把人牵走出了电梯。

那个男人洋洋得意,可警报还是在响个不停。

实在有人看不下去,冲他喊:“下去吧,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就是,这幺大年纪的人了,还和小年轻过不去……”

男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灰头土脸从电梯走了出来。

走楼梯的时候,顾盛廷回想起男人最后吃瘪的脸色,忍不住放声大笑。叶一竹见他心情大好,晃了晃他手:“你看,有些事情不用动手,公道自在人心。”

他停下来眯眼打量她,迟迟没有说话。

“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通过打架来解决。”

“当然,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

顾盛廷轻笑出声,出言嘲讽她:“我还以为你从良了。你是在二楼后座打群架的‘叶姐’,凭什幺叫我不要用拳头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还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能够让廷哥为了我,稍微收敛一下脾气。”叶一竹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盛廷一时心情复杂。

她也不是遇事会忍气吞声的人。

其实,他当然知道她是担心他再出什幺事,才会这幺谨慎。

伸手刮了刮她没什幺表情的脸,他勾了勾嘴角:“如果你说你这是在要求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叶一竹沉吟片刻,歪了歪脑袋,眼角不经意流露出那股子独有的娇媚,“是谁要求你,你都会考虑一下?”

他喜欢她这样满怀自信地质问自己。

“也不是吧,只有女朋友可以。”

抿嘴心满意足笑起来,叶一竹擡眼时见他用更热切深情的目光注视自己,心突突跳了两下,擡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彼此抚慰,不是一定要用粗暴的方式。”

顾盛廷身体一僵,难以言说的情绪如江水滚滚而来。

有个人管着他,听起来蛮横无理的要求他收敛情绪,换做以前,顾盛廷一身逆鳞绝对不会顺服。

可她,似乎对他有天生的魔力,让他心悦诚服。

今天在篮球场和街舞社险些发生冲突,并不是顾盛廷本意。

头天晚上他明明和街舞社的人达成协议:他们把篮球场空出来给他们打球,自己另寻空地招贤纳新。

也正是因为这样,顾盛廷才和自己一帮兄弟说大话,却不料对方突然爽约,这才让原本情绪就不高的顾盛廷彻底爆发,和他们发生了口角。

可兵临城下,他突然想到昨晚在商场发生的事,心里的火才一点点熄灭。

“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们并肩坐在台阶上,望着远方的夜幕一点点沉下去,顾盛廷还在微微喘气,手里把玩着空掉的水瓶,有些自嘲。

身边人没有搭话,他又不死心似地转头:“听说下午的时候有人去叫你了。”

“我没出现,是因为相信你。”叶一竹叹了口气,又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哄小孩一样,“不是因为生气。”

他看了她一会儿,笑嘻嘻把头靠过去,得寸进尺。叶一竹瞪他一眼,没好气替他胡乱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最后把纸团砸到他怀里。

“我没去,不也有人在劝你。”

“这话酸的,我还没提熊振宇呢,你倒先编排起我来了。”

叶一竹莫名其妙,“熊振宇到底和你说什幺了?”

“没说什幺,我就看他不爽,想揍他。”顾盛廷把水瓶抛起来又轻松接住,语气轻蔑,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得由他心情主宰。

“顾盛廷,你能别这幺幼稚吗?”

一时间,叶一竹又气又笑。

说完,她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下去,语气冷淡:“不,你才不幼稚呢。初中就知道送女孩普拉达,给人包场过生日,顾公子出手一直这幺阔绰。”

绕了半天,原来人家在这里等着自己。顾盛廷有些急,三步做两步追上去解释:“真没这幺夸张,而且我申明,我初中没有女朋友,我的初恋是童理,那几万块钱我都拿去充游戏买球鞋去了。”

叶一竹不听他辩解,静静看了他好久。

顾盛廷最受不了她冷冷静静的目光,心都碎了,伸手搂住她。

“你要没有犯罪史,你妈这会儿能对你这幺狠?”

她不算矮,可在他怀里,头顶将将擦到他的下巴。这个角度,以往她仰头,他低头,正好可以心随意动地接吻。

“这下好了,晚自习你也不用来,周末也没空,咱俩干脆网恋得了。”

很少见她这样耍性子说气话,顾盛廷阴霾的情绪一扫而空,莫名雀跃,低头去寻她气鼓鼓的侧脸。

“行行行,我的错,所以咱俩好好珍惜今晚最后的相处时间?”

叶一竹伸手搡他,却被他反手抓住放到嘴边轻啄了一口。“好啦,别生气了。你如果想听,我都可以给你合理的解释。”

他冤死了,以前初中那会儿他是挺臭屁的,对漂亮女孩出手阔绰,可真没到花几万块买奢侈品的地步,都是那帮人编出来一传十十传百。

“说真的,趁我的车还没被收走,带你兜兜风去。”

两人从老地方翻出去,骑着小电驴漫无目的。街灯、晚风、蝉鸣,不提那些烦恼的事,一切都安静如画。

叶一竹靠在他后背,一边耳机里在放着他们共同喜欢的乐队。

“要不,今晚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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