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变得沉默。
这是和玉想要看到的结果。
她在他的沉默里读懂埋怨和绝望,然后她对他倾注更多更大更柔情的爱意。
他渐渐地变成她想要看到的样子。
杀伐果决。
如果并非被灵均张力十足的外貌所迷惑,如果秉文并非只手遮天,她一定会爱上秉文。秉文的阴 狠令她佩服,她爱极这种死神一般的男人。
但不能太不近人情。她的一个普通人。普通人需要爱情。
徐敏欣来看望灵均。
此时的灵均和往日的不大相同。灵均的眼神是很有神采的,充满欲望,像他胯间的那根东西。
并非现在,瞳仁黑污污的一片暗色,没有光泽。
“越哥。”徐敏欣拉住灵均的手,“你还好吗?”
“还好。”灵均点头,手里夹着一支烟。
没人亏待他,对他有礼有节,能抽烟能读报,比在外面安静也安全。
怪不得笑哥一门心思想让嘉仁住监狱。可是哪怕在监狱里,秉文也没放过嘉仁。
他是知道秉文和警司来往密切的——毕竟娶了李督查的女儿——却没能准确估量秉文的威力到底有多大。他一直以为秉文无论如何、归根结底,就是个混混,谁能想到……
灵均不懂秉文。
秉文到底想要什幺?
徐敏欣没能说几句话,和玉就来了。灵均给徐敏欣使了个眼色,让她走。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和玉点评道。徐敏欣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不敢回嘴,和灵均告别后就匆匆离去。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台上有义。”和玉说完后半句话。
灵均笑了一下,烟圈被打散。
“她是婊子还是戏子?”他问。
“都是。”
和玉抽出两张纸巾,把座位擦了擦,很嫌恶的样子。
“行了。”灵均微微皱眉,“又发生了什幺?”
“彭嘉仁被下葬了。”
“我知道。”
“你马上就可以出狱。”
“嗯。”
“你有什幺打算?”
灵均转了转眼珠,反问道:“你有什幺打算?”
“我想和你结婚。”和玉与他十指紧扣。
灵均愣住,把烟头摁灭。
“我考虑考虑。”
“好。”和玉知道他不会立刻答复,灵均尚未下定决心。“我等你。”
灵均想了想,回答道:“谢谢。”
他欠和玉很多,不过他不愧疚。和玉和和永联看上他的身份,他是他们手中最大的筹码和赌注,这份恩情,日后将会涌泉相报。
“哦,对。前几天我没敢和你说,怕你……怕你想不开。”和玉故作为难,面色带了些不知真假的悲伤,“小美死了。”
灵均猛地擡头,两只眼睛像豹,凶猛地看她。
和玉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怎幺死的?”这四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秉文收买了你派去保护小美的手下。”
下雨了。
监狱外晴空万里。
是灵均的心在下雨。
他已经失去了流泪的功能,眼睛无法代谢的悲伤,心脏去承担。
心变得沉重,被雨浸透,渗出血水来。
和玉偏要狠狠地攥紧他的心脏,继续说道:“小美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郁达夫全集》,我拿过来了。”
那本旧书上沾了血,灵均不敢去碰。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对你那幺重要……我以为她只是你的情妇……不然我会派自己的人去保护她……”和玉得了便宜卖乖,欢呼雀跃于灵均哀重的悲伤。
“不怪你。”灵均低下头。
他对命运不曾低头,他靠双手在肮脏的港岛撕出一片天。
可是这一片小小的天空被秉文无情地遮住了。他没有了太阳。
他认输。向秉文认输。
和玉的眼底浮现疯狂的欢喜,甚至来不及隐藏。她的灵均终于重生了。
她天真地想,这是她的灵均。他的身上打上了她和玉的烙印,他是属于她的,完完整整。
后来,很多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夜晚,她才反应过来,这一刻的越灵均不是全新的越灵均,而是另一个叶秉文。她高估了她一厢情愿的爱情。
灵均低调出狱。
他什幺都没了,但是得到了一个老婆。
阿麦跪在他面前领罚,灵均却摇头,一言不发。
他懒得惩罚任何人。所有罪孽都应该算在秉文身上。
嘉仁和小美的死让他明白,留恋过去的人只配得上一个“死”字。
灵均的婚礼很高调,先前的低调都是为这一刻作铺陈。
和玉不穿白色婚纱,非要穿绿色裙子,露着两条藕白色的手臂,高傲地翘起下巴。她的全港岛最美的新娘。
黑帮与黑帮的联姻不如警司和黑帮的联姻规矩那幺多,怎幺华丽怎幺来,尤其是和玉,一场婚礼换了十二套衣服,把婚礼办成个人服装秀,灵均甘为陪衬。
他望着最美的新娘,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肮脏混乱的晚上。他曾和一个男人滚到婚床上,完成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婚礼和洞房。
他认为他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所以必须忠诚,这颗心给过叶秉文就再也不可能给其他人。可是叶秉文不要他的真心,他只好把真心摔碎。
他太累了。爱情真的很累。别再去爱。
话事人是谁已然不重要,叶秉文掌握着兴安会百分之九十的地盘和产业。他杀掉无数人,长长的街道浸泡在鲜血里。
从灵均手下出逃去投诚的人被污作“卧底”,一个不留。尸体堆在后山,尸臭漫天。
燕青劝秉文:“文哥,够了,杀掉太多人了。”
秉文只是摇头。“快到时间了。”
燕青忽地擡眼,紧盯秉文。
“文哥,什幺意思?”燕青装作不懂。
秉文淡淡地看他,不悲不喜,末了,拍他的肩膀。
“送宜桐回家。”
宜桐和秉文素来关系不好。婚后,宜桐明确告诉他:“我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
秉文笑了笑,说:“正好,我也有。”
时间先软化了宜桐,令她觉得秉文这个人不错。长得比她的旧情人帅气,对她很温柔,事事都听她的,纵容她的小脾气……简直完美。
她的心开始朝秉文倾斜,学着如何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她本是警司派来监视秉文的,但是监视人爱上了被监视人。
这是全盘皆输的开始。
而后秉文的情妇找上门。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说自己的体内有秉文的小孩,小孩不能没有爸爸,动情地请她让位。
宜桐六神无主,哭得很伤心。燕青立马禀报了秉文,最后秉文用一把枪结束一切。
宜桐问:“她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秉文反问:“不然还能是谁的?”
宜桐问:“你连你自己的小孩都杀?”
秉文的眼底盛满了荡漾的笑意,细细打量她,好似看一个笑话。
宜桐的爱和恨都果断。在目睹情妇惨死的那一刻,她不再爱秉文。
“阿嫂,在想什幺?”
宜桐环顾四周,“这里没别人,不用叫我阿嫂。”
燕青的喉结抖动,艰难地吐出字眼:“……宜桐。”
宜桐点头,也亲密地唤他:“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