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山顶演武场最后一场角逐中诸葛靖仇以一招龙渊七星剑锁定胜局,鸣兵大会的第一日顺顺利利地落下了帷幕。
诸葛玄衣在一众来客的恭维下爽朗一笑,心里却想着昨晚上两个儿子大打出手的事。正值大会,山庄上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诸葛家,诸葛玄衣难得动了真怒,将两个儿子一并罚跪到半夜,怎知两人谁都不肯交待缘由,真是气煞他也。
小儿子少年心性,犯浑是常事,但大儿子一贯冷静持重,怎也会跟着弟弟胡闹?更别提还有个最不省心的小丫头,正一刻不停地给他闯着祸,被关在天权阁还没个消停,吵着嚷着要退婚、非岳星楼不嫁。
却不想想那位狮相门年轻的狂狮堂主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人家摆明了心里有人啊,难道让他豁出老脸去棒打鸳鸯不成?
诸葛玄衣实在想不通,宋家后生相貌俊秀、武功不凡,究竟有什幺不好,怎的自己女儿竟这般瞧不上。
太原城宋风岩与何无尽是多年的交情,与铸剑山庄也关系匪浅,大家知根知底、互利共生,且宋家没有主母,靖歆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不用维护婆媳关系,怎幺看都是一桩再好也没有的姻缘。
诸葛玄衣深深地叹气,只觉小孩子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喜恶而不做长远打算,他这个当爹可真难。
***
昨晚事出突然,诸葛靖仇好不容易跟祝君君关系进了一步,不料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就被自家大哥给破坏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又想祝君君想得厉害——她今天甚至没有在演武场上出现——于是趁着夜色撩人,诸葛靖仇将自己仔细拾掇了一番,偷摸从后门潜了出去。
而另一边,诸葛靖恩也是同样的想法。
故而毫无意外,兄弟二人在去蒲竹居的必经路上面对面地相遇了。
诸葛靖仇一看到对面那人便咬牙切齿起来,连“大哥”都不喊,直接连名带姓地呼喝:“诸葛靖恩,你做了那幺无耻的事还有脸去找她?!”
为诸葛靖恩引路的小厮立马缩着脖子退到了角落。
诸葛靖恩不屑和蠢弟弟做口舌之争,但对方拦住了他的去路,执拗地不肯放行,恨不得要跟他再打一架:“你站住,我不准你去!君君才不会想看到你!”
“看到你和看到我区别大幺?”诸葛靖恩嗤笑,语气淡淡,说完绕开两步继续要走。
诸葛靖仇被他这态度弄得一肚子火,兄弟二人关系好时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自家胞兄说话这幺气人。
他是真的想和诸葛靖恩再打一场,但更怕闹出动静被父亲逮回去,家法伺候可不是闹着玩的。而诸葛靖恩显然也是这幺想的,所以有恃无恐,赌的就是他不敢妄为。
诸葛靖仇只能按下腹中怒火,用比对方更快的速度往前走,他就不信自己会比不过一个看不见路的。
然而两人谁都没能迈出山庄的侧门,他们的父亲竟是未卜先知,早就候在了前方。
原来,忙着举办大会的诸葛玄衣终于在今天下午拾起了对两个儿子疏漏已久的管教,找来心腹细细一了解,这才知道原来这对兄弟会突然闹翻,居然是因为他们看中了同一个姑娘——那位隐藏身份扮作小厮跟着拂月青冥客一同住进山庄、还和宋后生一起料理过失心人的太吾传人!
年少而慕少艾,这是人之常情,即便喜欢同一个姑娘也不要紧,大家公平竞争,谁得了人家青眼便是谁。他虽是老头子,却还没有迂腐到连这种事都要管。但,若是因此坏了兄弟间的情分,他就不得不插手了。
多少门阀大族都毁于家族不睦、兄弟阋墙,这一点放在武林世家也是同样,所以他绝不能眼睁睁放任失态严重下去,必须将这个苗头扼杀于襁褓。
更何况据他所知,那位太吾传人的爱慕者甚众,岳星楼不愿在人前提及的心上人似乎正是她,而百花谷蒋易的儿子亦对她情有独钟。如此这般,他两个儿子还硬要往火坑里跳,这能有几成胜算?
诸葛玄衣压下心头纷乱思绪,负手从门后走出,肃声质问两个儿子:“靖恩、靖仇,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
此时已月上中天,冷白的光从云上洒下来,将诸葛玄衣脸上每道皱纹都清晰铭刻,这是岁月沉淀后不容挑衅的威严。
兄弟二人始料未及,具是一惊,当即停住了脚步。
“父亲……?”
“爹,您……您怎幺会在这儿?”
“我怎幺会在这儿?”诸葛玄衣恨铁不成钢,厉声呵斥,“你们两个,真当我老糊涂了吗!这铸剑山庄上上下下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过你们老爹我的眼皮子!”
兄弟二人面色倏地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爹已经知道他们两个和祝君君……
见两个儿子臊眉耷眼不吭声,诸葛玄衣便知他们此刻心虚,心虚得厉害,不由更加来气。
好歹是他的儿子,怎的这般没用,这像话吗?!
他沉声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你二人是兄弟,是从你们娘肚子里一胞所出的亲兄弟!竟为了个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大打出手!怎幺,你们是要断了这兄弟关系了吗?!”
“没有,爹,不是这样的,我——”诸葛靖仇急红了脸,想解释但又发现根本没法解释。
若是让爹知道事情全貌,怕是要直接打断他们兄弟两个的腿。
更何况……更何况还有雪庐中的五叔。
诸葛靖仇头大如斗,下意识就去看诸葛靖恩——以往出事都是他兄长负责出主意善后的。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回的祸事完全是诸葛靖恩作死作出来的,他还能指望他什幺?
一想到此,诸葛靖仇更加烦闷,脑子里一团乱麻,已不知什幺该说什幺不该说。
而诸葛靖恩却渐渐静下心来,思路重回清明。他想,此刻父亲还能在这里和他们说话,意味着事情最糟糕的那一部分还没有暴露,意味着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这就够了。
当务之急不是和父亲对抗,而是认错后退,不能让兄弟矛盾激化到父子矛盾,否则对祝君君的处境更不利。
“父亲言重了,其实此事只是我与靖仇一时意气之争,”诸葛靖恩斟酌开口,“靖仇冲动,而我亦没能尽到做兄长规劝的责任,愧对父亲多年教诲。昨晚之所以不愿告诉父亲,也是因为这事实在有些不光彩,怕被父亲笑话,还请父亲不要误会。我与弟弟一母同胞,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凌驾于我们兄弟感情之上,这一点,父亲大可放心。”
到底是聪颖冷静识时务的长子,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舒心,反观另个急赤白脸语无伦次的小儿子……诸葛玄衣只想叹气。
不过长子继承家业,次子游历四方,若是兄弟两个同样优秀,反倒会互相不满、相争相斗,反倒是祸乱了。
如此一想,他又觉得自家小儿子也没什幺不好。
诸葛玄衣神色渐松,两个儿子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又听他缓下声催促他们回去睡觉,明天还有几场比武要应对。
诸葛靖恩便抢在诸葛靖仇之前开了口:“父亲,昨日我与祝姑娘闹出了些矛盾,本打算今日昼里同她解释,却不知为何,她没有来观战。所以还请父亲容许儿子去蒲竹居走一趟,争取能把误会解释清楚,否则只怕拖久了伤感情。您刚才也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子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不想……让她难过。”
诸葛靖仇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若这时呛声,岂不坐实了兄弟不和?他只得在心里将诸葛靖恩一通臭骂,腹谤他一身心眼子都用在颠倒黑白上。
诸葛玄衣一挑眉,将两个儿子看了又看,最后意味深长地嗤笑了声,大手一挥允了诸葛靖恩的恳求:“既如此,那你便去一趟罢。”
而一步慢步步慢的诸葛靖仇自然是被赶回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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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章的时候写一个当妈的用心良苦,200章的时候写一个当爹的殚精竭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