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七 枯井之中

白狐姥姥双眸含霜似电,冷冷盯了两人一眼,便浑身一抖,复又化成一缕幽幽青烟,哧溜一下钻进牛刀,上浮下沉之间便跌跌撞撞向破庙后院飞去。

肖石干笑两声,朝着菡青萝耸耸肩,牵着伊人柔荑不紧不慢尾随在牛刀之后。

这那若寺的后院竟似不小,只是显然荒芜已久,处处杂草丛生,乱石横卧,虫鸣啾啾。

这牛刀虽是轻车熟路,但也着实废了一番功夫,曲里拐弯,跌跌撞撞来到一个枯井之前。

这枯井青石而就,绿苔遍布,蛛网参次,井口却被一个大石块赫然密密封住,封口之处严丝合缝。

井口巨石之上交错贴着两道兽皮符箓,斑驳皲裂,符纹模糊,似已年代久远。

青烟袅袅之中,那袖珍白狐身影一闪又踩着牛刀远远浮现在枯井外一丈以外。

白狐直勾勾盯着这两道符箓,似霜蓝眸突然泛起一片血红,尖嘴嘶嘶而啼,咬牙切齿之中又有几分惊恐莫名,竟是丝毫不敢靠近。

举头望月,只见那轮圆月渐近中天,隐约浮现淡红之色,白狐开始有些焦躁,仰头连连长嘶数声。

踯躅了片刻,白狐低头看着肖石,咬牙道,“兀那人族小子,待那月圆似血之时,你且上去撕碎那两道鬼画符,再搬走井上那块破石头。”

肖石摩挲着长了些胡茬的下颌,嘿声笑道,“这差事倒是不难,只是有来有往,不知姥姥可否先将这牛刀还给小子?”

这袖珍小狐低下高高昂起的头颅,血红双目盯着小厮,尖嘴嘶声道,“也罢,姥姥且和你来一桩赔本买卖,你若让姥姥夙愿得偿,姥姥便和你立下祖庭血契,在这粗鄙牛刀之中屈尊做上百年刀灵。”

小厮无助地望向菡仙子,茫然问道,“百年刀灵,那是何物?又有何用?”

菡青萝甩开小厮的贼手,啐了一口道,“你这厮真是不学无术,朽木难雕,贵宗那传道左使平素都教了你些什幺,你二人平日里鬼鬼祟祟,便尽在传道解惑如何勾引良家女子幺?”

小厮委屈莫名,扁了扁嘴嘟哝道,“这未央宗修的便是阴阳大道,花前月下两情相悦又怎能说是不学无术。”

伊人瞪了一眼肖石,扭头看着面前这一狐一刀,嗟叹道,“你这把解牛刀现如今至多算得上极品法器,若是多了个与你心意相通的血契器灵,却大有可能连跃两阶摇身一变成为灵宝雏形。”

啧啧称奇之中,菡仙子撇了一眼小厮,耻笑道,“你这厮修为初入门径,神识虽不知有何奇遇,堪比炼气圆满,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也只有运气倒还不错。这血契刀灵的绝妙之处还在于,以你这炼气五重的低下修为,便可驭使这灵宝雏形,要知道便是一般下品灵宝也需金丹之境方有足够神识道行可以祭使。”

伊人轻叹一声,“可惜这解牛刀金材还是过于稀松寻常,尚需觅得炼器宗师熔炼各种极品五行灵材,方有一线之机晋升为入品灵宝。”

白狐冷笑一声,傲然道,“这柄牛刀虽然粗鄙破烂,亦只是凡铁铸造,但其中不知为何藏有一道吾族青丘先贤的无上道气,纯正醇厚。这牛刀经此道气千年温养润泽,自是非同小可。”

这小狐狸凝神闭目,若有所思道,“近日这牛刀貌似又被戊土和葵水两道五行劫雷锻体重炼,堪称涅槃重生,单单就这刀身材质而言,已不弱于极品灵器,与金丹修士的法宝也只是一纸之隔,倒也勉强容得下姥姥这金身大驾,只是这破旧木柄,腌臜污浊,啧啧,着实是不忍直视。”

小厮一听还有如此好事,立时抓耳挠腮,些许几句嘲弄全然无视。

肖石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肖某荣幸之至,自是毫无问题。只是不知姥姥还有何等夙愿未了,尚需小子如何为之?”

白狐点了点头,却只是默然不语,举头望天。

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一轮明月终于高高挂在中天,浑圆如珠,深红似血。

这白狐举头望月,竭力尖叫道,“千载赤月升,百年离魂归!兀那小子,此时不撕碎这鬼画符,更待何时!”

肖石轻轻颔首,长啸一声,周身阴阳参合道气蒸腾如沸,这边右手腾挪如电,手起符落。

那边气随意转,牛刀已然应声自行跃入左手,斜斜下挑,倏然使出庖丁四式之羚羊挂角。

以无厚入有闲,以无形化有形,那牛刀眨眼之间,便已赫然半柄没入那密不透风的封口之间。

薄如纸片的一尺牛刀被沉重的巨石拱成弯月一般,却弯而不折。

小厮舌绽春雷,这牛刀继而奋力一弹,井口那硕大的巨石便应声弹飞跌落在数丈之外,碎如齑粉。

肖石暗暗咂舌,心中不由暗自得意,只觉体内这阴阳参合道气的流转近日是愈来愈顺滑,更加可喜之处乃是这灵气之流又茁壮了几分,如果说昔日入道之时只是涓涓细流,现在已称得上淙淙山涧。

尤其炼气中期第六重那层壁垒,已是触手可及,或是突破在望。

昔年在陪公子去千金楼听书,那传奇话本里都道这自古修行便是各种嗑药烧钱,这未央宗却另辟蹊径,和自己却是万分契合。

这几日和菡仙子耳鬓厮磨、两情相悦、卿卿我我,非但没有耽误修为进展,反而大有裨益,心中暗赞未央宗这阴阳参合契虽是不走寻常之路,打情骂俏便是修炼,于己而言,却堪称量身打造,一拍即合,殊不知有朝一日合籍双修,那修为又会如何一日千里。

小厮扭头见那白狐只是怔怔望着枯井之中,心念一动,便将那两道无名兽符藏入袖下,偷偷收入芥子袋中。

擡眼望去,血色月光犹如粼粼赤泉一般,肆意倾泻在枯井之中。

“轰”地一声,枯井之中汩汩如沸,氤氲浓雾之中,悠悠浮起十几颗或大或小,龟裂干涸,黯淡无光的灰白妖丹。

这十几颗妖丹似是多年未见天光,浸沐在皎皎血色月华之中,翻滚沉浮,追逐嬉戏,如饥似渴汲取这赤月寒霜。

肖石摸了摸寸头,不由松了口气,撇撇嘴,心中嘀咕道,“原来只是几颗妖丹而已,还好没从井中放出个什幺绝世妖魔,上古奇兽,千金楼的说书老先生们可都是这幺讲的。”

小厮心中稍定,扭过头,却见那白狐直勾勾地看着兀自汲取月华之精的这些妖丹,双目赤红,浑身白毛炸起,三条白尾扇形而立。

“大姐,二哥,三姐,四姐,五哥,六姐,七姐,八哥,……十三弟。”

这小狐血红的双眸逐一缓缓扫过这些妖丹,浑身战栗如筛,泪如泉涌,尖嘴嗷嗷嘶鸣。

“调皮捣蛋的小九儿来看你们了。苍天在上,青丘有灵,保佑小九儿将那崔氏三贼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便是破了戒杀茹素这玄狐一脉的上古禁咒,万雷加身,不入轮回,沦为永世不得超生的婢奴伥鬼,小九儿也定要食其肉,啮其骨,饮其血,寝其皮。”

白狐姥姥悲伤正盛,已是泣不成声,这哭声虽是悲愤,却有如莺啭黄鹂,泉水叮咚,娇柔轻盈,浑然没有适才那老妪的嘶哑苍老,俨然便是一个豆蔻初开的妙龄少女嗓音。

小厮贼目一亮,正欲上前相问,不料眼前突变又起。

那十几颗妖丹似是吸饱了血色月华,绯红如紫,娇艳欲滴,突然又浮起围成一圈,正三逆四、忽明忽晦绕行了数圈,猛地一震,“砰”地一下,便齐齐迸裂开来,化为飞灰。

小九儿泣下如雨,举头望着中天血月,长嘶一声,双目决然,张嘴用力一吸,竟然将那漫天嫣红姹紫的丹粉尽数吞入腹中。

时值晚夏,却有一阵刺骨寒风盘旋吹过,在血色月光之中,这半空之中的三尾白狐竟化为万千碎片,仿佛风中柳絮,飘零如雨,纷纷落下。

风停雾散,枯井之旁,却见一个窈窕女子亭亭而立,白裙洁净恰似琼桂一树,眉目如画犹如广寒美玉,只是此时却神色凄楚,泪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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