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石上三生

石上三生梦已非,人间万事眼如眉。

这第一世,它初时只是一块潺潺山涧之中的碎石,静静地看着云散云起,花开花落。

咫尺之外的山石岸边,却是一株生在缝隙里随风摇曳的琼草,翠丝翩纤,暗香影动。

春暖花开,清澈见底的溪水叮咚作响,伴着缤纷落花,涓涓地流过碎石之上。

不远处的婀娜瑶草,餐风饮露,朝慕初阳之曙,夜沐月华之辉。那碎石懵懵懂懂,只觉得任那万千山花烂漫,漫山云蒸霞蔚,却比不过这一株寂寂瑶草的曼妙轻舞,一缕清香。

千里冰封,苍山寂寥,干涸涧底的碎石在坚冰之下,默默地听着朔风如吼,寒鸦凄泣。

那远处的瑶草虽已枯败无声,犹有一根残丝裹着霜雪在呼啸山风之中随风飘摇,瑟瑟发抖。

物换星移,春去冬来,千年荏苒有如浮生一梦,有棱有角的碎石,终于被时隐时现的山涧和永不停歇的光阴,细细打磨成一枚浑圆如卵、晶莹剔透的墨翠石珠。

这一日,山间乌云滚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万道惊雷乍现。

那一株瑶草东倒西歪,残枝败叶,仿佛下一瞬就会粉身碎骨。

片刻的寂静之后,轰轰震雷消弭无形,却有一道丙火神雷喷涌而来,漫山遍野尽是熊熊烈火,这瑶草立时灰飞烟灭,但土中须根犹在,始终牢牢咬定那片山石狭缝,任劫火重重,一点生机尚存。

任尔东西,岿然不动。

待得云开雾散,雨歇风停。

山间鸟雀云集,骤起霞光万道,紫气升腾翻滚,灵雾氤氲化雨。

那一株瑶草在雷劫过后原本只剩残根断须,此时四周突然升起百丈仙霓,云韶之间仙乐飘飘,香风阵阵飘过,一片焦土中羞涩的探出个嫩芽,娉娉婷婷,绿意盎然,竟是迎风而长。

香馥扑鼻之中,随风起舞之间,这重生琼草翩然摇摆之间,竟悠然曼化而成了一个姑射仙子。

淡眉有似秋水临波,笑靥便如细柳拂风。

这肤光胜雪的仙子纤纤细步,莲足似玉,踏溪翩翩而行。

这女子突然若有所思,回眸一笑便低头捡起了那颗浑圆石珠,纤指微拂,轻轻将石珠镶在木簪之上,螓首低垂,随手插在云髻上,临着溪水挑眉顾盼,美目四顾,一时间百媚顿生,山花失色。

岁岁年年,千载往昔,亦只是弹指之间。

木簪上的通灵石珠默默地看着这翠袖女子赤足万里,跋山涉水,尝遍百草,医人无数,却不求闻达,寂寂无名。

年年岁岁,万物有幸,终得其自在造化。

这石珠上参日月菁华,下受佳人兰麝芝馨,感之既久,光韵内敛,终于渐有启灵之意。

而那女子终日风餐露宿,奔波不定,医人之时每逢疑难杂症,甚至偷偷割了霜雪皓腕,取了滴滴琼浆玉液以之愈人活命。

日复一日,形容枯槁,朱颜辞镜,发霜如丝,那无双芳华终是渐渐随风而逝。

乱山积雪,烟伴残阳,涧水凋零。

垂垂老矣的女子风遁千里,终于看到了那一道覆雪山涧,那一处岸边山石。

碧血点点滴滴,落在蜿蜒冰溪之上,有如雪中残梅,含苞待放。

远处风起云涌,剑光如虹,十几个白衣胜雪,峨冠博带的羽士和女冠不紧不慢的尾随而至,谈笑自如,御剑驭风,各显神通。

其中一窈窕女子亭亭而立,娇声叱道,“尔等妖魔外道,逆天而行,不循大道,有教无类,便是罪孽深重。你这丑妇,累累若丧家之犬,还不速速引颈伏诛?”

那鹤发老妪自七彩云端滚落在那片出生山石缝隙之处,颤抖苍白的双手皲裂如爪,鞠起一捧混着冰雪的泥土,思绪如烟,摘下木簪轻轻插在那缝隙之处。

双眸之中满是似水柔情,遍布皱纹的脸上温婉娴静,只是浅浅一笑,皓首一歪,便再无声息。

数道惊虹剑气翩若游龙,转瞬即至。

眼瞅着女子香消玉殒,青烟一缕化成百年前那株琼草,三分萧疏,七分枯萎。

那通灵石珠顿时只觉天地虽大,却黯然无光。

决然之间便是愤然一跃,堪堪挡住一道惊鸿剑气,立时碎如齑粉,零落如雨。

散在山涧之中,归于皑皑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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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二世,他衔石珠而生,目生重瞳,长于喧嚣俗世。

或许那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姓甚名谁的双亲以为凶兆,便狠心将这襁褓之中的婴儿随意弃于荒郊野外。

山间野狼闻啼而至,这弃婴几近于丧命狼吻之际,幸得一路过的山间猎户老汉舍命解救。

老汉见这弃婴嘴中衔石,便为其取名石生。

石生尚自黄发垂髫之时,养父深入山林捕猎觅食,竟是一去不回。

数日后附近猎户进山寻觅,却只找到一具业已被野兽啃食地全无人形的残破骸骨。

相熟的村人凑份子草草葬了老汉的尸骸后,石生尚自懵懂,根本不知养父已然惨死。

自此石生无依无靠,再无一个亲人。

靠着四方好心的乡曲邻里倾囊周济,石生才勉强得以温饱充饥,一日一日堪堪长大。

却说邻家有梅氏新寡,无儿无女,家道中落,平日以织绩女红自瞻,昼夜不辍,勉强得以贴补家用。

梅氏虽然清贫,终日素面朝天,难掩天生丽质,荆钗布裙尤显体态如酥,性情温和,恬静娴淑,每日但逢遇到破衣褴衫一把鼻涕的顽童石生,便不辞辛苦替其缝补浆洗,平日施粥舍饭自是更不用说。

四邻偶有闲言碎语,两人亦无所动,携手踯躅同行,情若母子,其中人情世故,甘苦冷暖,便只有两人自知。

某日,暮雪纷纷,层云万里,积劳成疾的梅氏身染风寒,卧床几日不起。

只有十多岁的石生饥肠辘辘,环目四顾只见家徒壁立,想着梅姨业已一日一夜没有进食,一咬牙便欲进山打猎。

小猎人高高低低踩着几乎不可见的雪径,在密林之中踽踽而行,矮小的踉跄身形转瞬便在漫天大雪之中无影无踪。

深林之中,迷路的石生偶遇一白色小狐困于陷阱之中,啾啾哀鸣,阘耳辑首,似是乞求援手。石生心有不忍,以葫中浊酒涂其伤口,撕下麻布袖口,将白狐前腿伤口细细包扎,洒然一笑,便任其遁匿于山岭之中。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石生年及弱冠之时,胸有任侠之气,相貌亦甚清奇粗犷,喜好武事,工于技击。

日间以屠为事,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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