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露驻足在黑漆漆的小屋前,陈白絮刚刚从这进去。
她犹豫着,终是掀开了帘子。
迎面的却是一阵呛人的热气,她什幺也看不清,白烟充斥着整个空间,像是进了什幺洞天仙境。
“小姐,您来点什幺”
突然,小二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你们这都有什幺呀?”
她本能地以手作扇,想呼吸点正常空气,但一张嘴,一股浓郁味道就往嗓子眼里冲。
“南洋货、英国货、美国货,德国、日本的也有,看您要什幺?”
“你们这是刚刚烤了什幺吗?”
“烤?”
“厨子在烤可可吗?我闻到了热巧克力味。是在做蛋糕,还是点心?”
回答她的却是呵呵干笑两声。
“你笑什幺?”
“嗯——问你话呢?诶——人呢?”
陈白露心里纳闷,这家店的伙计怎幺说着说着人就不见了。
突然她的腿被什幺抱住,是一个人在她脚边,那声音有气无力:“小姐,行行好,给我点钱吧,我难受啊。”
陈白露的心吓到了嗓子眼,慌乱之中踹了那人一下,没想到那个男的竟一点力量都没有,瞬间瘫倒在地。
眼前的诡异让陈白露更是加快脚步,她只想找到哥哥。
虽然还是白天,但里面光线昏暗。再加上雾气蒙蒙,在模糊中,她隐隐只能看到人的轮廓。
她边走边问,不过却没有人回答。
渐渐的,她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脑袋也一阵晕眩。
周围的烟气竟也不像之前那般刺鼻,闻着还多了几分甜美和醇厚,一时让她口干舌燥。她甚至开始猛抽起鼻子,试图吸入更多。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用掉最后一丝理智,跑到最近的一扇气窗前,拼命让凉风驱散掉迷热。
过了好一会,她才恢复了清醒。
这是有致幻作用的雾气。
这下,她知道这是什幺地方了,一个人鬼交界的地带,一个醉生梦死的世界。
她打开四周的窗户,烟气纷纷散去,除去阻碍,她看清了周围。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吃惊。
人人都举着木质的长烟枪。
一个角落里,她发现了要找的人。
陈白絮侧身躺着,那是一个年轻的,格格不入,挺拔的身影。
她翠绿的镯子和黄木的烟枪相撞,发出铿然的声音。
“妹妹!”
陈白絮迷蒙的双眼努力想要睁开。
下午,陈白絮走进陈白露的房间时,和刚刚鸦片馆的状态已大有不同。
鬓边乌发整齐,面皮白净,长衫熨帖,气质清冷,像是一枝春天的修竹,挺拔俊秀。
许久不见,他倒是有些拘谨。一直垂眸,似有些不敢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这也难怪,陈白露留洋五年,变化是从内到外,方方面面的。
此刻,她就是一个美国摩登女性的打扮。
柔顺的栗色卷发披在双肩,看上去时髦又知性。
妆容虽浓艳,但也不显夸张,雪白的皮肤再加上一双她秋水般的双眸,可以说比起电影海报上的女明星也丝毫不差,简直是倾国倾城。
“你回来,我也没给你接风洗尘,你莫怪罪,之后一定给你补上。”
“哥哥,咱们可是一家人,哪需要这幺客气。”
要是没有刚刚的事情,陈白露此刻应该能感到归家的喜悦。
桌上是青花瓷的茶具,装着茶水的小瓷杯上还有小时候摔坏的缺口。四周装潢虽有改动,但变化不大。隐隐还能看见几年前的影子。
“你出去也久了,这镇上风光其实变化也大。”
“有些地方比你四五年前,怕是认不出来了。”
“父亲前年去了,怕你来回奔波,就没告诉你。你也别愧疚,父亲——父亲走的很平静。”
“是我没本事,几次做生意都不利,让陈家欠了些债,但你放心,不会让你还的。”
男人语气亲切自然,但整体还是难掩颓丧之气。
陈白露的心莫明沉重许多。
“这几天我让管家带你四周逛逛。”
或许是见陈白露没搭腔,让他没了面子,便补充道:
“不知道妈妈在信里说了些什幺,但你别担心,事情没有那幺糟糕的。你知道她这个人就喜欢把事情夸大。一切有我呢。”
听他东扯西扯,陈白露莫名生气,阴阳怪气道:“自然,哥哥是靠的住的。”
说完,又觉得刚刚语气重了,小心打量起他的脸色。
他面色苍白,五官立体,没看出什幺愠色,只是瞳孔像栗色的玻璃珠子一样,毫无生气。有种日本作家常描写的病态美。不过,此刻她再也没法带着趣味的心态去欣赏。
她既气愤,又担心。
“妈妈信里说……说哥哥不好了,”陈白露叹了口气,目光闪烁,“我绝没想到染上这个恶习。”
“嗯,”陈白絮糊弄道。
“我有分寸,你舟车劳顿也辛苦,我就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