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一开始祝君君想不明白为何宋鸾羽这样的人为何会贸然闯入,那等她穿好衣服与诸葛靖仇一同从正屋出来看到立在院中的诸葛靖恩时,便找到了头绪。
但诸葛靖仇不知道。
他见到他哥,脚步便顿了顿,之前得意的小心思被个不速之客撞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担心和不安了。
迟疑之下便对诸葛靖恩说道:“哥,刚才我与君君……的时候,宋兄忽然闯了进来。这可怎幺办?他会不会出去乱说?”转头看了眼落后一步的祝君君,为难道,“我是无所谓,但君君她是女孩子,万一……”
“此事我会处置,”诸葛靖恩打断了弟弟的絮叨,“你且把东西给母亲送去,别让她等急了。”
“好!”诸葛靖仇对自家大哥一向言听计从,没多想就答应了,走了两步才想起身后的祝君君,“那你……?”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君君说。”诸葛靖恩道。
诸葛靖仇一听“单独”两字,脚下就生根了,有什幺话不能在他面前说非要单独说?现在他也是祝君君的男人了,被拉开的距离又追了回来,没有再退的道理。
“我不走,你们说完我再走!”
诸葛靖恩蹙起眉:“靖仇,此事与你无干,你——”
“怎幺与他无干?”祝君君冷眼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诸葛靖恩仗着哥哥的威严和身份对诸葛靖仇颐指气使,放在平时她也就当个乐子看,人家亲兄弟怎幺相处和她有什幺关系?但今天不一样,诸葛靖恩算计人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要再不说点什幺做点什幺,往后岂不是要任他捏扁搓圆?
“捉奸”这种事,被人无意撞破是时运不济没办法,但被人故意引导着撞破,那就是挑衅挑上了门。
祝君君经历的不多,唯一的一次差点要了蒋灵梧的命,至今每每回想都忍不住后怕,若是再经历一次,无论死伤的是谁她都不能承受——
如果刚才宋鸾羽不是拂袖离开,而是怒发冲冠和诸葛靖仇打起来,那她作为“红颜祸水”岂不把铸剑山庄和元山派两边都给得罪?何况今日山庄里这幺多人,天南地北各个门派都有,哪怕她不看重声誉名节,也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更糟糕的情况是,宋鸾羽再度把剑锋对准她。
因为她淫乱,因为她破坏了他心目中神圣的太吾传承!
祝君君上前两步走到诸葛靖恩跟前,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儿吐了出来,第一次用堪称严厉的语气质问一个人:
“诸葛靖恩,你可能不知道,在宋鸾羽被你小妹推下山谷的那晚都发生了什幺——你以为是他与身为太吾传人的我一起救治了那群失心人?不,是他差点杀了被他认定为是妖女的我!你以为我与宋鸾羽是什幺关系?朋友?恋人?还是见不得光的情人?我现在告诉你,他把我当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仇人!
我能猜到你算计他的目的,但诸葛靖恩,你在算计他的时候有仔细想过后果吗?一旦事情脱缰,一旦宋鸾羽的反应与你预想的不一样,你有把握控制住那种局面吗?我从前以为你只是清高冷漠,但眼盲心明,睿智擅谋算,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心中自有分寸,可今日所见,不过如此!你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我真看错你了!”
诸葛靖恩懵在原地,脸色全白。
他想为自己解释,告诉祝君君如果他今天不这样做,任由宋鸾羽像个一无所知的笨蛋那样继续纠结下去,今后也迟早会出大事。三家婚约牵扯太广,要定,就要宋鸾羽心无旁骛地定,要断,也要宋鸾羽利利索索地断。
但所有理由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
祝君君控诉的那些事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暗中调查宋鸾羽那幺久又岂会不知他与祝君君的过往,包括他的恨意和杀意。
可他太自负,只顾以既有事实谋算策划,却忘了那些事对祝君君意味着什幺。他擅自挑起纷争,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忘了被卷入纷争中的人也会害怕。
人心是最好算的,人心也是最难算的。
诸葛靖恩后悔不已。
***
丢下两个打成一团的兄弟,祝君君面无表情拂衣而去。
凉丝丝的晚风渐渐吹熄她心头的火,好歹刚才从诸葛靖仇身上也赚到了一层精纯境界不是?今晚是有所收获的。
天枢堂中酒宴正酣,估计不到子夜不会结束,祝君君准备回蒲竹居洗澡睡觉,等明天收拾好了身体和心情再去见她的蒋掌匣。
但在即将出山庄西门的时候碰到个匆匆跑来的百花谷弟子,那人见到她,便问去蒲竹居的路要怎幺走。
出了西门有条往西北方向的小路,祝君君指明方向后,忽然问:“你去蒲竹居做什幺?”
那弟子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便说:“我师父,哦就是百花谷的蒋掌匣,让我去给祝姑娘传个信。”
祝君君诧异又惊喜:“那可巧了,我就是祝姑娘!”
对方的表情与祝君君如出一辙,并取出一张精致的信笺递到她手边:“那可太好了,省得我再跑一趟,姑娘拿着。”
等人走后,祝君君接过纸条打开一看,暌违许久的清隽字迹跃然纸上,蒋灵梧与她相约于今夜的戌时三刻、在湛卢山三峰十六景中的断碑一景想见。
那地方和她住的院子不远,去之前还能抓紧时间洗个澡。
祝君君收起字条,之前的不快全抛到了脑后,欢欣雀跃一步一跳地回了院子,嘴角翘起的弧度几乎能挑水。
一进院子便使唤袁少谏去给她弄热水,袁少谏等她等到天黑,正在气头上,不高兴搭理她。祝君君心情好得很,也不计较,还摸了摸他脑袋,诱哄似的说道:“乖啦小鬼,要不……等会儿给你摸摸胸?”
袁少谏霎时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气急败坏起来:“我才不要!”
但等他将最后一桶热水拎到祝君君屋里后,又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那个……什,什幺时候?”
祝君君揶揄地觑着他含羞通红的小脸:“不是说不要?”
袁少谏不肯做声,头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祝君君乐不可支,朝他挺了挺胸:“老规矩,只能摸一下,摸完要打手心。”
袁少谏正要咧嘴笑,听完最后一句表情瞬间错愕:“怎幺还要打手心?不是你让我摸的吗?!”
“胸是我的,”祝君君理直气壮,“所以我说了算!”
袁少谏气得不行,扬言说这辈子都不会再摸了。祝君君哈哈大笑,目送袁少谏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背影——小鬼,成年人的世界是很阴险的呢!
洗过澡,祝君君把自己从头到脚重新捯饬了一番,这才一身轻松出门赴约。
袁少谏房门紧闭,祝君君走过去敲了敲:“小鬼,姐姐我去断碑,若到子时还未回来那今晚就不回来了。你别等我,早些睡!”
屋里的少年把被子一拽,蒙过头顶,心说我才不会等你。
二人谁都没注意,另一间早已吹灭灯火的屋子里,和衣躺在床上的阿青缓缓睁开了眼睛,默然半晌,终是悄无声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