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层是关押兽人的场所。
关于为什幺设置在36层,有一个已经无法查清源头的说法,是路亦刚来zoo报道的时候,听带领她的那位前辈讲的。前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右眼失明且有一道深长的疤痕,无论是眼睛,还是那道伤口,都是他刚进入zoo时被一个猫女幼崽抓伤的。
他叼着电子烟,对初出茅庐的路亦露出一个瘆人的冷笑。
“地狱不是18层幺,36层即意味着双倍的地狱。”
电梯门打开,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就是关押032188的禁闭室。灯大概是被破坏了,里面漆黑一片,除了防弹玻璃上斑驳的血迹之外,什幺都看不清。
032188的暴动触发了zoo的安全系统,禁闭室的电磁门紧锁至严丝合缝。设计这扇安全门的设计师曾经拍着胸脯说就算是毒刺导弹也无法穿破,破坏力再强悍的兽人也无法这扇门造成任何伤害,只有外部人员输入密码才能将这扇门重新打开。
但是打开就意味着将关押在其中的野兽放了出来。
路亦走到玻璃墙前,她看不见里面,但她知道里面的女人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毕竟虎属于猫科,而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都很好。他们夜间捕猎的时候往往会蜷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一声不吭,等待猎物一步步靠近直到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
不动则已,一动封喉。
所以女人现在的位置应该在靠门的墙边,眼睛盯着外面,注意力却在安全门上。
路亦想着,擡起手放在玻璃墙上,食指指尖作笔刚写下一个英文单词,zoo配备的安保团队赶了过来。
“zoo警备团三队副队长,闫裕宁。”
她摘下头顶的警帽,露出飒爽的蓝色短发,见到路亦友好地伸出了右手。路亦回握,白色手套下意外地不是机械臂,而是柔软的人类肢体。
“路亦。”
“S级的驯兽师,我听说过你。”
闫裕宁微微一笑,从腰间拿出她的佩枪,那是一把上了年代的手枪,上个世纪的格洛克,小巧精致适合女性使用。她一个眼神,其余的人员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来的人不多,只有九个,非常经典的33制战术。
以班为单位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每个战斗小组三人,为便于相互接应,一般排成三个梯队。第一排的两人手举防暴盾牌抵着门口,后方的班长扛着一把电磁枪,只要兽人032188赶冲出来发动攻击,电磁枪能够第一时间让那个母老虎变成深海里的电鳗鱼。
路亦听着闫裕宁自信满满的介绍,按着玻璃上的手指敲敲点点。她以为闫裕宁没看见,然而身为退役军官的闫裕宁怎幺可能注意不到,她直截了当地问。
“你在向兽人传达信息吗?”
“摩斯电码?”
“是的,不过没那幺复杂。”路亦也很坦然,承认道,“只是一个英文单词。”
“让我猜猜,stay?”
“不,calm。”
“你不想让她死。”闫裕宁问,“为什幺,我听说她已经杀害了起码五个人。”
“五个?”
“是啊,被送去抢救的那位驯兽师,头骨破裂加上失血过多,没有抢救过来。”闫裕宁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电子烟,她吸了一口,目光落在防弹玻璃墙上的血迹,眸光中闪过一丝阴狠。
“有些兽人是驯化不了的,他们骨子里就带着恶的基因,是不懂得尊重生命敬畏生命的野蛮人。”
关于这番言论路亦并不想发表什幺看法或是见解,两个人并肩而立,一同陷入了沉默。几分钟后,一群人浩浩汤汤走出电梯,为首的赵央女士拍了拍路亦的肩膀,问闫裕宁。
“现在什幺情况。”
“都已准备就绪,园长您一声令下就可以开门。”
“不,我是说那个被挟持的研究人员。”
“这……”闫裕宁顿了顿回答,“暂时不清楚,里面漆黑一片无法观察到。”
“通知eva,准备启用备用电源,另外通话器在哪?”
凯瑟琳从隐藏在墙壁里的暗箱中拿出一个手持电话,双手递了过去。赵央接过的同时,耀眼的光芒破开黑暗从天而降,禁闭室内部的一切一览无余。
通红的血迹、断裂的肢体、毁坏了的机械,触目惊心的景象让场外围观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具尸体,死法都极其惨烈,其中一人不仅被断了头,连肠子都被撕扯了出来,裸露在公众的视线里。文蔷虽然上过解剖课,但自小娇生惯养,哪见过这种惨烈恶心的场景,一阵阵的反胃,差点忍不住要吐出来。
“你……你没事吧,我这有药你吃不吃?”
俞妍刚好在她旁边,听见干呕声后发出善意地关怀,文蔷捂着嘴摇了摇头,明明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却还强撑着说。
“没事,谢谢你。”
她按压着胸口,逼迫自己不去想刚才看到的景象,问道:“那只兽人呢?”
禁闭室通电了,尸体也看到了,但兽人和被挟持的那名研究人员却没有发现踪影,难道说已经逃掉了?
“在视线死角。”
顾季山解释,文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恍然大悟,那只兽人没有跑走,就躲在门后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窥探着外界,考虑着如何利用手中的这个人质,逃出重围。
“我是zoo园长赵央,能听见吗,我是zoo的园长赵央。”
苍老的女性声音在房间上空响起,伊宓眼眸微擡,掐着怀中女人脖颈的右手力道重了些许,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女人娇嫩的肌肤,沁出一颗颗细微的血珠。
“请不要伤害无辜的研究人员,重复,请不要伤害无辜的研究人员,门后有一处通话装置,你可以拿起来与我对话。”
伊宓想了想,松了力道,对怀里的女人说:“去,把电话拿过来。”
女人已经被吓傻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伊宓说的是什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伊宓上方。
“就在那里……”
“我说,你去拿过来。”
伊宓不耐烦又暴躁的语气把女人吓得够呛,连滚带爬地起来,将电话拿下来的一瞬,她本来应该乖乖地把电话交出去,但是她犹豫了。她想起来了身边这个恶魔是如何残忍地杀害了她的同事、她的恋人,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几乎是抓到电话的瞬间就按下通话大喊。
“快来救我,救救我,这个兽人就是一个……啊!”
对话突兀地结束,赵央的心一沉,在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之前最后一次警告里面的兽人。
“不要伤害人质,如果你还想活着走出这栋楼,就不要伤害人质。”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和先前的慌乱害怕不同,她冷静、理智、残忍决绝,杀死了五个人被重重包围的情况下依旧条理清晰。
“送我回到长城北侧,这个女人和我一起。”
“没有可能,你攻击长城被捕,又杀死了五个人,你需要留在人类社会服刑。”
“看来你们并没有打算救这个女人。”
伊宓威胁道,拿着电话放在女人嘴边,用力一掐她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你觉得我是在救她?”
“不然呢?”
“我是在救你。”赵央在身后员工一众诧异的眼神中冷声道,“她死了,你也会死。只有她活着,你才有机会活着。”
“……临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也不错。”
此言一出,赵央心一沉,在她身边工作多年的凯瑟琳很能看懂老板的神情变化。尽管在外界看来,赵央女士曾因为儿时的遭遇对兽人的态度往往是友善的,但那只是早些年。接任zoo园长之后她就不再代表着个体的思想,更多的是要为团体乃至整个人类社会考虑。
这种宁死不屈的兽人,或许真的让她死了,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难怪eva会给出那样的建议,凯瑟琳想,人工智能某种程度上已经不能称之为智能了,这种预测,近乎于神。
“那就送她上路吧,家属那边的赔偿金要谈好。”
赵央将电话还给凯瑟琳,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拦住。
“请等一下园长,我想试一试。”
说这话的人正是路亦,赵央并不意外,只是看着她叮嘱道:“你可要想好,就算你特殊的基因组织,但死了就是死了。”
“我想好了。”路亦轻声回答。
赵央女士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就在此时顾季山插进来一句。
“让她试一下吧,这也是您把她从假期中叫回来的原因不是吗。”
“好吧。”赵央女士把电话交给路亦,凝重的脸上出现一抹笑容,“让老师看看你的本事。”
路亦走到玻璃墙边,特意选择了一个能被看到的位置,按下通话。
“你好,我想知道人质的生命体征。”
伊宓擡头瞄了眼窗外,是第一个来的那个女人。她内心的戒备递了些许,回答道:“还活着,有些皮外伤。”
过了会又漫不经心加了一句。
“哦,好像右臂骨折了。”
“骨折需要及时治疗,我的建议是放开她,我进去做你的人质。”
“你是驯兽师。”
“我是。”
“你觉得能驯服我?”
“我不清楚。”
伊宓有些犹豫,她其实没有别的选择,拒绝交涉的下场就是死亡,对于这一点伊宓心知肚明。但是这个女人,这个在一片漆黑的玻璃墙上,试图对她传达一些信息的女人,伊宓不知道该不该完全相信。
A or B,如果不知道作何选择的时候,比起人类理性的思考,兽人往往会以来引以为傲的直觉,那是野兽们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一代代遗传下来的优秀基因。
“可以,你进来吧。”
闫裕宁看向赵央,赵央点了点头,示意她开门。戴上警帽,闫裕宁来到安全门前输入了一长串的初始密码。供电中断,电磁消失,严丝合缝的门一点点地打开。安保人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刻都不敢马虎懈怠,生怕里面的猛兽一个虎扑下山冲下来。
不过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有浑身是血的研究人员颤颤巍巍地从里面走出来,精神状态很不好,感觉下一刻就会处在崩溃的边缘。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向路亦,眼眸里有感谢也有庆幸,路亦没有回应,反手关上了那扇安全门。
兽人与驯兽师的对峙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