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书北的模样比起之前过于狼狈,衣领被血染红,手背上亦是鲜血淋漓,织柔担忧道:“蔡道友,你还好吗?”
乐修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着脖子,表情沉重悲切:“不好,手是我们乐修的生命,我或许再也无法弹琴了……”
织柔微微睁大眼睛,正要出声安慰,楼城青背着昏迷不醒的灼遥站起身:“织柔。”
原来女孩叫织柔,明水涯敛眉。
织柔放下鲛人,几个跃步凑近他们,问道:“师姐怎幺了?没事吧?你们如何进来这里的?”
“……不知道有没有事,我得先带她出去。”楼城青的目光落在鲛人身上,沉默一瞬,开口道:“你怎幺还带了个…呃,鲛人?”
“我在镜湖空间里遇到的。”
楼城青严肃道:“小师妹,不要随便救不知底细的人,放心被反咬一口。”
“不会啦,我心中有数的。”
织柔探了探灼遥的鼻息,又覆了手心到她额头,蹙起眉头:“师姐额头好烫,气息虚弱不稳,是哪里受伤了?”
楼城青:“她见你掉下冰层,便与冰蛟搏斗,灵力耗费殆尽所以晕过去了。”
织柔点点头:“这里是古神的寝宫,秘境出口就在其中,但我也是刚刚到此还未来得及探寻……”
“蔡书北。”楼城青扭头冷声唤道:“出口在哪里?”
蔡书北正从储物袋里掏出止血丹药咽下,闻言嘟囔了一句:“千里孤鸿,沉水幕白。”
织柔问:“蔡道友,这是何意?”
蔡书北言简意赅:“出路。”
她从怀中掏出指南图晃了晃,将其翻到古神寝宫的那一页,上面介绍了寝宫的大致构造,进入方式,古神来历等,而在离开办法那一处,确实只有这八个字。
织柔擡起头望向天际,这里的天空宛若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呈现出淡橙色。
少女皱起眉头:“哪里有孤鸿?”
明水涯轻咳一声:“或许不单单是字面意思。”
鲛人伶伶地立在原地,面色苍白:“小菩萨,能否扶着我?我站不住。”
织柔应了一声,走过去架住明水涯的胳膊,对方则顺势往她肩膀上靠:“若是不嫌我累赘,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出口。”
“不嫌弃不嫌弃!”织柔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本来就打算带你出去的,大家一起找出路肯定要更快些!”
楼城青表情复杂地看了眼脸蛋微红的少女,又看了眼满脸无害的鲛人,颠了颠背上的灼遥,率先踏上石阶,进入宫殿。
织柔扶着明水涯跟上,又招呼蔡书北:“蔡道友,快走呀!”
蔡书北站在原地未动,对上她不解的眼神,笑道:“陪着你们找出口太费事了,小道还有旁的事要做呢。”
织柔一愣。
“本来呢,我跟着你们是为了捡漏。”
蔡书北随意拨拉着琴弦:“想着你毕竟是赤水真人的弟子,该有些本领,若能有什幺奇遇可以添我一个……可如今你们自顾不暇,哪还能有我的什幺好处呢?”
织柔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吗?”
蔡书北露出笑容:“天下熙熙,皆为利往,道友应该体谅体谅,小道这种毫无根基北洛的乐修,辛苦来到秘境,总得有几分收获回去才像话。”
织柔抿着嘴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太蠢了,还真当对方是个和楼城青差不多的自来熟,也信了蔡书北被宗门孤立的话,本以为能做朋友呢……
乐修脖上的伤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但手背处的伤口却有些发腐,她不动声色地将其藏在袖中。
织柔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关切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既然蔡道友还有旁的事要做,那便就此别过吧。”
蔡书北:“求之不得。”
乐修往另一处宫殿侧门进去了,织柔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与明水涯往寝宫正殿的方向走去。
少女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反倒叫明水涯有些看不下去,他轻声安慰对方:“小菩萨,别难过。”
进入寝宫,楼城青正在四处摸索,见她进来招呼道:“怎幺这幺久才来?我在这边找,你去里面看看……倒不用一直带着他?”
见明水涯软弱无骨地挂在织柔身上,楼城青有些看不下去了:“既然他行动不便,便让他在此处等着。”
鲛人顺势开口:“你师兄说的对,小菩萨,我在这里等你吧,到时候别忘了我。”
织柔闻言扶着明水涯坐在一处软垫上:“好,等我找到出口便来寻你。”
待少女走远,楼城青才开口:“鲛人?看你鳞片颜色应该是停云海那片……怎幺,来悬空之城换个池子游泳?”
青年说话夹枪带棍毫不客气,明水涯轻笑:“仙长好眼力,在下确实出生停云海。”
“我那小师妹为人单纯热情,救你别无所图,所以收好你的爪子,别生出什幺不该有的想法。”
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地靠在楼城青后背的灼遥突然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她的脸颊开始发烫,眉头紧蹙,阖起的眼皮不停地颤抖。
这样的反应将楼城青吓了一跳,他匆匆警告明水涯后,便快步内阁处跑去寻找出路。
外寝只剩下鲛人,他百无聊赖地撑着尾巴坐在原地。
前面为了试探织柔才说自己站不起来,其实他可以鱼尾化腿,便不会叫少女背的那幺吃力。
但他觉得织柔那样努力背着他离开的模样格外可爱,让他有种被照顾,被在乎的感觉。
明水涯阖起眼:“织…柔。”
舌尖抵着上颌的发音,被鲛人念出缠绵的语调。
*
织柔一路上都没发现什幺孤鸿幕白,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寝宫深处。
殿中雕梁画柱,帷幔翻飞,地面光洁,一尘不染,木桌上置放的香炉里还有檀香袅袅,仿佛古神任在此午睡。
她抓了抓头发,有些急躁:“出口找不到,阿泠也还没找到……”
织柔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无意间撞到木桌上的一处凸起,脚下顿时凭空出现了一条密道,她刚巧站在最中间,如此一个踩空,便滚了下去。
少女本能地护住脑袋,顺着台阶咕噜噜地往下滚,速度极快。
“啊啊啊啊啊!!!痛!啊!嘶……呃!唔——!!”
这条密道台阶七拐八绕,又极为陡峭,再加上被身后的不终刀一垫,织柔被撞飞出去,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好痛……
比先前从冰层上摔下来还痛,散架了,这次真的是散架了。
她挣扎着尝试起身,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什幺人?”
织柔一怔,撑着胳膊擡头,先落入视线里的是一片山岚色的衣摆,再上看,目光触及到对方用桃花枝充当的木簪时,嘴巴比脑子反应更快:“琴仙思渺录!”
青年皱起眉头:“嗯?”
“哦!不是不是!”织柔起身站稳,朝对方简洁行礼:“庄道友,久仰大名,在下织柔。”
眼前人正是庄飞钰。
织柔当时只远远看过他几眼,并未接触过,对他的了解全靠那本《琴仙思渺录》,因此才会在看见人时脱口而出。
庄飞钰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抱琴回礼:“织柔道友。”
果然如书中所写一样,格外平易近人呢。
织柔回头瞧了眼高高延伸的台阶,又将四周打量一圈,发现这里是条两人宽的通道,便问他:“庄道友怎会独自在此?”
庄飞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掩袖轻咳:“无意间触及阵法,与同伴失散了。”
“原来如此。”
“织柔道友。”庄飞钰唤她:“你是如何从上面掉下来的?我方才在此地徘徊许久,都未能寻到离开的出路。”
织柔一指台阶:“这是凭空出现的,我也措手不及,上面就是古神寝宫,庄道友可以顺着台阶离开。”
庄飞钰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却不动步子。
织柔:“庄道友?你放心,这条路很安全,没有什幺阵法之类的。”
“织柔道友,我并非是担心此事。”庄飞钰摇摇头,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只是看不见你所说的路。”
眼看少女因为这句话陷入沉默,庄飞钰语气愈发小心:“……道友?”
织柔不吭声,转身几步走到台阶面前,一脚踩上去,却踩了个空。
她不信邪,又擡脚去踩,台阶突然晃了晃,如烟雾般消散了。
少女对着空气又踩又跳,嘴里还嘀嘀咕咕骂着什幺,庄飞钰见状抱紧自己的琴后退几步。
“……没了?这就不见了?!”
石阶消失不见,织柔一巴掌拍向自己的额头,呆在原地。
庄飞钰不太能理解这位太虚山剑修的行为方式,正欲开口询问时,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什幺东西掉落破碎。
织柔也听到了,她朝声音处望去:“庄道友,你听见了吗?”
庄飞钰亦望向通道尽头:“听见了。”
织柔邀请他:“我想去那边探查探查,道友可与我一起?”
庄飞钰孤身在此已有好几个时辰,这里仿佛一个紧闭的盒子,直到少女突然冒出来,才将其打开一处缺口。
他轻轻颔首:“那我在前方探路,道友跟在我身后,切勿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通道摸索,约摸半盏茶时间,来到一处暗门前。
“到头了?”
织柔从人身后探出脑袋,发现暗门开了一条缝,有光亮跑出来。
庄飞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轻推门,才开一半,便不小心撞碎了什幺物件,和先前他们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两人都吓了一跳,屏息凝神顿在原地,前面却传来熟悉的声音:“谁?!”
是蔡书北!
几道琴波试探袭来,织柔擡起不终刀挡下,一脚踹开暗门冲进去,就被眼前所见震在原地。
用豁然开朗,玲琅满目来形容似乎也不够。
各色的珍珠,玛瑙,从高高的屋顶一直挂到墙面,珊瑚,玉雕金塑的各类玩意堆的像山丘那样高,祭奠玄物,十八般武器,还有堆满地的金银,好像无意间闯入了一座巨大的宝库——这里也确实是一座宝库。
如此望不到头,晃花眼的财宝,织柔长这幺大也是头一次见。
“……织柔道友?”不远处正是蔡书北,她站在一口打开的镶满宝石的金箱旁边,皮笑肉不笑:“你怎幺追进来了?不会是反悔了吧?”
“我反悔什幺!”
再次遇见蔡书北,织柔心中忿忿又有些难过,先前被人一番话打击到,导致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乐修变得不讨喜起来:“只要不伤天害理,你做什幺我都不会插手。”
“哼。”蔡书北不信她,但手上动作加快,继续将此地的珍奇玩意往储物袋里塞,直到袋中鼓鼓,再也装不下其他。
庄飞钰将推门时碰碎的瓷片捡起,看到与织柔对峙的身影,惊讶出声:“蔡师妹?”
蔡书北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