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柔将鲛人拖上岸,然后捡起岸边的刀鞘,将擦干的不终刀收回其中。
明水涯终于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他瞧着抱着刀叽叽咕咕说话的少女,清清喉咙:“谢谢。”
织柔正在和不终刀打商量,虽然她现在还听不见不终叔叔的声音,只能靠刀身嗡鸣猜测对方的意思——不终刀对于她救了个鲛人上来这件事表示十二分的不赞同。
鲛人的声音虚弱又温柔,织柔忙回他:“不谢不谢,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
那般强势的玄铁镇纸,竟然会被一个人族小姑娘一刀劈散……
明水涯的视线落在她的刀上:“你的刀很厉害。”
听见他夸刀,织柔与有荣焉:“没错,不终叔叔很厉害的!”
有点傻气的姑娘,明水涯心想。
织柔和不终刀交流完毕,拍拍裙摆上的沙砾,朝明水涯伸出手:“你能够自己站起来吗?”
小姑娘的指甲修得圆润,比指尖微长一点,手心上有粗糙的剑茧,明水涯对着自己的鱼尾沉默了一瞬,摇摇头:“起不来。”
“唔……”织柔也看向他的鱼尾:“这样的尾巴确实不好起来…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背着你!”
少女说着,将刀插进沙地里,然后在明水涯面前蹲下身子:“来吧!”
从明水涯的角度,刚好可以看的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像一只弯颈的天鹅,不设防地将最柔软脆弱的部分暴露在不知是敌是友的鲛人面前。
被插进沙子里的不终刀发出不满的嗡嗡声。
明水涯的视线从不终刀转到织柔后脑勺上,勾勾唇角:“好啊。”
言罢,他真就张开胳膊,环住了少女的肩膀,故意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
鲛人贴近时,织柔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气,她撑着刀站起来,边往前走边说:“我储物袋里好些东西都弄丢了,你的伤口我没办法处理,所以再坚持一下,等我们出去后如果能遇到别的道友,就有办法帮你疗伤。”
明水涯没想到少女的重点是在这里,略微一怔:“我不重吗?”
“啊…还好吧?”织柔止住脚步,在原地认真感受了一下:“其实我这人力气挺大的,不过……你尾巴拖在地上没事吗?”
鲛人比她高出许多,这样背着,对方只有上半身勉强挂在少女身上,鱼尾则全拖在地上摩出的沙沙声。
想起在湖底时看到他乱糟糟的鳞片,织柔有些牙酸。
明水涯拍了拍尾鳍,沙砾嵌在鱼鳞软肉中的疼痛比起之前被镇压时的磨难,简直不值一提。
他侧头在少女耳边低语:“尾巴没事,真是麻烦你了。”
鲛人的声音像珍珠落玉盘,又像深海潮歌,呼出的气息轻绵,织柔愣了一下,猛地甩开明水涯捂着耳朵跳开几步远。
明水涯站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你——”他正要询问原因,却在瞧见少女的脸颊通红,连带着眼睛也有些水汪汪的。
织柔捂着耳朵,透过指缝可以瞧见里面的颜色比脸颊更胜,似晚霞一般。
她慌乱又结巴地开口:“我、我耳朵痒……你不要,不要这样对着我耳朵说话。”
明水涯挑眉看着她。
织柔用力揉了揉耳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为鲛人不信,解释道:“我从小就这样,不骗你。”
“小菩萨。”明水涯唤她,笑眼盈盈:“我信的。”
被人从湖底捞出来到现在,明水涯终于歇了试探的心思,他伸出胳膊,示意对方继续拖他走。
织柔将鲛人重新背起,好奇问他:“为什幺要叫我小菩萨?”
明水涯:“你我素不相识,却愿救我,如此善心,不就是菩萨心肠吗?”
*
另一边。
楼城青与蔡书北正大眼瞪小眼。
两个时辰前,灼遥见织柔与莫泠被冰蛟拍下冰崖,竟提着太妙剑与冰蛟打斗起来。
等楼城青与蔡书北赶到时,这位火系剑修已经重创了一条冰蛟,还欲去追逃跑的另一条。
可她身上的灵火收不住,将脚下的冰面都融化几寸,最终力竭晕了过去。
楼城青与蔡书北手忙脚乱地接住她,还没等下一步动作,只听脚下“咔嚓”一声,三个人都跟着掉进冰层里。
一阵天翻地转后,便落在此处空间秘境。
入目皆是红色焦土,天色阴沉,大地龟裂,枯黑的矮小树干以挣扎的姿势朝四周生长,偶尔还能听见渡鸦的叫声。
“你们这位师姐,还挺莽啊。”沉默了许久,蔡书北打破尴尬:“或者说,艺高人胆大?”
敢耗尽全身灵力,催动剑骨与比他们高境界的冰蛟对击,真不知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不要命。
楼城青却未像平常那样插科打诨,反而背起昏迷的灼遥:“走,想办法出去。”
吊儿郎当的青年头次肃了神情:“看看指南图,我们现在所在地点是否记录在册?”
蔡书北连忙翻阅指南:“悬空之城目前有记录的秘境共计四大类,我看看……焦土…焦土……哦!找到了!这里是正殿寝宫的后侧方空间,顺着西边走,看到一只巨大的渡鸦后,从它的巢穴里进入,便能抵达古神的宫殿。”
乐修语气轻松欢快:“真是好运气啊!这位古神的寝宫只有两处通道,一处是银杏庭院,一处则是这里,但庭院需要得到首肯才会开门,渡鸦却无要求,看来我们能够顺利通过。”
楼城青却问:“有直接出秘境的路吗?”
“啊?”蔡书北愣住:“好不容易进来……”
对上青年的眼睛,蔡书北将剩下的话吞回肚子。
嚯,真吓人。
蔡书北心里默默嘟囔,然后展开指南录放到楼城青眼前:“出路有,但是在古神寝宫。”
楼城青深吸一口气,越过蔡书北,御剑往西边飞去:“那走吧。”
蔡书北跟在青年身后,四下张望周边环境,焦土的颜色过于沉闷,看久了便有些眼睛痛,于是她和人搭话:“楼道友,你放心吧,我看灼遥道友的灵力正在恢复,大概休息个几日便能醒了。”
楼城青不发一言,加快飞行速度。
“慢点,慢点啊!”蔡书北跟在青年后侧,衣袂翻飞:“ 织柔道友和莫道友还联系不上呢,难道你准备自己先带人出去,不管他们两个了?”
楼城青闻言止步,回头看她:“你竟是会担心别人的人吗?”
蔡书北:“啊?”
“冰蛟出现时你可是溜得比谁都快,甚至推开了我一把,不是吗?”楼城青冷哼一声:“装模作样,自私自利,你们嘲天宫真是将这种传统继承的很好。”
蔡书北:“楼道友说笑了哈哈哈,那真是不小心撞到的,我们可是队友,互帮互助还来不及,怎会故意拖后腿呢?”
楼城青不屑与她辩论此事,回身御剑:“究竟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我心中自有分辨,你也不必自欺欺人,将自个也骗过去了。”
蔡书北瞧着青年的背影敛了嬉皮笑脸,若有所思。
两人安静地往西去,一炷香的功夫后,果然看见一只巨大的渡鸦正盘在巢穴里睡觉。
渡鸦的羽毛泛着蓝紫色的弧光,楼城青停滞在巢穴上空,眯起眼睛。
蔡书北也跟着停下飞剑,招呼道:“楼道友,到了,可以走了。”
“蔡书北。”楼城青连名带姓地叫她:“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出口真的是这里?”
“是这里啊,指南图你不也看了,喏。”蔡书北又翻出指南图打开叫楼城青看:“你不信我,总该信这个吧——”
她话未说完,却见楼城青一弹指,卷面上的字迹便像融化一样,变了个样。
楼城青简直气笑了:“这种障眼法,也想骗过我?”
“啊哦~”被人拆穿,蔡书北也不慌乱,自己翻过卷面来来回回观察:“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竟叫你看出来了,我障眼法术练的很好的。”
楼城青猛地抽出佩剑直抵乐修脖颈,怒斥道:“蔡书北!你究竟是何居心?!”
剑气划破她的皮肤,渗出点点血迹,乐修吃痛,伸出两指捏住剑刃,想将它移开几寸:“楼道友,杀气真重啊。”
楼城青:“现在杀了你也不无不可。”
青年表情冷酷,一双眼如兽般紧盯着蔡书北,剑身逼近横在她的脖前,叫她再也避让不开。
两人沉默对峙许久,蔡书北先败下阵来:“不要这幺严肃嘛,出口真是此处,不过……渡鸦有些凶,需要一个人引开它。”
楼城青言简意赅:“你引。”
蔡书北抱紧玉琴:“我不过是一个娇弱可欺的小小乐修……”
楼城青面无表情,蔡书北的脖颈上又多了道血痕。
“……但是为了楼道友你,我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
皮肉被剑气剐烂,蔡书北捂着脖子匆匆后撤几步,心有余悸地瞥了楼城青一眼,抻开玉琴,指尖拨动细弦,道道音波便朝渡鸦而去!
睡的正熟的乌鸦被琴声吵醒,墨羽弹开音波,张开翅膀就朝两人扑来!
蔡书北指尖飞舞不停,音波道道朝渡鸦袭去,而楼城青乘机下落,背着灼遥在巢穴里翻找出口。
半天找不到,楼城青擡头朝天上两个黑影大喊:“蔡书北,出口在哪里?!”
蔡书北在渡鸦的攻势下抱头鼠窜,躲闪不及间被啄了好几下,头发散开,衣袍撕裂,失了平时的优雅洁净。
她一边往巢穴方向冲,一边怒吼:“就在最中间啊!你到底什幺眼神啊?!”
一个不查,手背被渡鸦啄了个窟窿,蔡书北御剑钻进巢穴,扯着楼城青的衣领就往最中间冲去!
楼城青被拽的一个踉跄,跟人齐齐摔进一个洞中,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后,从半高处摔下来。
“啪!”
古神寝宫外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三个人。
蔡书北掀开砸在她后背的楼城青,边咳边从地上爬起来,刚直起身,就看到织柔站在离他们几步之外的地方,目瞪口呆。
两人同时开口——
“你们出什幺事了?!”
“你怎幺背了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