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教会

艾泽回头,领着八教士离开。

他刚踏出门口,就暼见门边站着一个人。

见自己被发现,小男孩扶着墙的手指紧张的蜷了蜷,怯生生的看着他。

“艾,艾泽主教。”

他有一头毛茸茸的黑头发,紫罗兰色的眼睛继承了西瑟的先王桃娜的基因,尤其是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简直和桃娜先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艾泽领着八教士冷漠的站在原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等着他主动交代。

小王子桃阳紧张得手指都在发颤,这位主教压迫感一向强大,每次见到他,桃阳都会想起自己读过的一本恐怖故事书。

那本故事书名字叫做《无脸的白幽灵》,讲的是有个没有脸的白色幽灵,伊。

伊嫉妒人类拥有美丽的面庞,每到晚上它就会出现在某个人的家里,剥去它们的皮穿在自己身上,等人皮在第二天的傍晚腐烂后,伊就又会出现在下一个人的家里,这样一直重复着残酷的轮回。

桃阳觉得,主教就像那只会剥人皮的伊,带给他无尽的恐惧,这种恐惧渗入他的心口,压迫着他的胸膛。

“主,主教,我来找,找姐姐……”

“回去吧。”艾泽淡淡打断。

不是建议,不是劝奉,而是命令。

桃阳身体一颤,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垂着脑袋,晶莹的眼泪瞬间浮现在眼眶里,只转了一圈就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他害怕这位主教,害怕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发抖,但是也很想见姐姐,而且今天姐姐早上神色很严肃,他很担心。

艾泽身后的红衣教士看着眼前默默垂泪却依旧倔强的小男孩,犹豫的声音从三角尖帽里传出:“主教,要不要……”

宫廷上下都知道这位小王子是出了名的粘人精,尤其粘那位殿下,一天粘在殿下身边的时间比侍奉殿下的仆从还多。

但面前的主教大人的气势冷冽,红衣教士察觉到其情绪不对,说到一半很快闭了嘴。

桃阳咬着唇瓣,胸脯一阵阵起伏着,因为害怕甚至不敢擡手抹泪,只能任其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笼罩的压迫感消失了。

“睿狄,送他回去。”

艾泽错身离开,吩咐道。

雪白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像星光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圣洁的白衣主教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兜帽中抿紧唇角。

动不动就哭成这样……

果然不能比。

红衣教士站到桃阳旁边,恭敬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回廊尽头。

桃阳见艾泽离开,立刻抓住了红衣教士的袖子。

他知道这位红衣教士睿狄与主教不同,他是一个富有人情味儿的少年。

桃阳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睿狄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不要送我回去,求求您让我进去看看我姐姐吧。”

他仰着头目光恳求,透明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有两滴坠在红红的鼻头上,如风雨中的红花瓣一般柔弱而破碎。

睿狄不忍,身上的锋芒顷刻消失,他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的声音清朗磁性,带着少年的朝气:“小王子,你先别哭,放心啦放心啦,我不会拦着你见殿下的。”

他的声音很甜,让桃阳恍惚想起早上喝的那杯红葡萄酒。

桃阳立刻憋住了眼泪,期待的看看他,沙哑的声音充满感激:“大人……”

睿狄笑了一声,又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像在安慰一只颓丧的小狗。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他突然神神秘秘的点了点他的鼻尖。

桃阳的眸子里浮现出不解。

睿狄从宽大的红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塞到桃阳手中。

那个小瓶子通体泛着幽绿色的光,瓶口被木塞堵住,摸着凉凉的。

上过魔药课的桃阳知道,这是魔药瓶,药室里的橱柜上有很多这样花花绿绿的小瓶子。

“睿狄大人……”

桃阳捧着瓶子,不明白他为什幺要给自己这个。

睿狄用手指指了指门内。

“把这个给你姐姐,让她涂在受伤的地方。”语罢,他轻咳了一声,强调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殿下是我给你的,你就说是……”

他想了一会儿:“嗯……你就说是艾泽大人给的。”

桃阳不理解的瞪大眼睛:“为,为什幺,睿狄大人?”

还有,桃阳焦急的看向门口:“姐姐,姐姐她受伤了?”

睿狄弹了弹他头上翘起的呆毛,让他别问那幺多。

桃阳记挂着桃云莎,也不再多耽搁,扭身抱着瓶子就准备冲进去。

睿狄想到什幺,手揽过他的腰把他拦了回来:“等等,小王子,先等等!”

桃阳回头,看见他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束艳丽的蔷薇花。

粉中带白,清香淡淡,金黄色的花蕊带着早夏的气息,庄严肃穆的宫殿瞬间多了一抹生机。

“把这个也送给殿下吧。”睿狄把蔷薇塞到他另一只手里,压低声音:“也千万别告诉殿下是我送的,就说是你自己早晨去花园里采的。”

语罢,他故作严肃的强调道:“记住啦!”

桃阳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蔷薇花,怔忡的点了点头:“好的,大人。”

睿狄满意的揉了揉他的头:“真乖,快去吧!”

桃阳犹疑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转头,很快窜进门去。

长廊上很快只剩下一个人。

红衣教士面对着门口的方向,两头廊顶的灯光淅淅沥沥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远。

他像一抹寂寞的幽灵,虚无的伫立着。

良久,他微微垂下头,扯出一声笑,转身,走进遥远的灯光深处。

……

桃阳抱着蔷薇和药瓶跑进门的时候,看到赤身裸体的西里正怀抱着同样赤身裸体的姐姐,亲密的依偎在床上。

红色的血迹和不明的液体,沾在他们的肌肤上,床单上,地毯上。

空气中还有某种复杂的气味。

桃阳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似受到了某种震撼。

不知道自己是怎幺走过去的,他只觉得有一只手揪着他的心脏,勾着他的眼神,一步一步牵着他伏到床边。

西里早在他进门之前就发现了他。

他擡头,一双缱绻温柔的茶色眸从散乱的鬓发里擡起,轻轻落到他身上。

“王子?”

桃阳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怀里昏睡过去的少女,看着她身上凄惨的痕迹,刚在外面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西里老师,我姐姐她,姐姐她怎幺了?”

他的泪无声的流淌着,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浓。

与往日健康美丽的姐姐不同,那些血和伤痕灼伤了他的眼睛,几乎烧到他骨髓里去,烧干他的血液。

“别哭。”

“我没事。”

西里怀中的少女哑然开口,慢慢睁开了双瞳,侧脸平和的注视着他。

桃阳看到她醒来,眼泪流得更凶,抱着蔷薇和药瓶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样扑了过去:“姐姐。”

桃云莎在西里的助力下直起身,伸出手臂稳稳接住了他。

桃阳缩在她怀里,脸埋进鲜艳的蔷薇花中,只是哭。

桃云莎看着他一颤一颤的肩膀,并不说话,只是安慰的揉着他的脑袋。

恐惧在熟悉的气味下逐渐消逝,桃阳终于擡起紫色的眸子,里面蓄满了泪水和她的影子。

“姐姐,你身上都是血,我,我担心你。”说着,又是一串眼泪滚了下来。

桃云莎脸上多了些温柔的笑意:“放心,我没事。”

她的眼睛落到他手上的蔷薇和药瓶上:“这些是什幺?”

“呃,这是……”桃阳半滴泪水坠在睫毛上,想起红衣教士睿狄的交代,犹豫了一下,道:“这个药是,是艾泽大人让我,让我……那个花,是,是我……”

他的母亲桃娜女王是个睿智的政治家和出色谋略家,然而桃阳的骨子里却没有善政者的基因:

他一说谎就结巴,是真是假全写在脸上。

很显然,睿狄不够了解这位单纯的王子。

在桃云莎和西里的沉默逼供中,桃阳还是老实交代了。

桃云莎天资聪慧,又刻苦努力,魔药课满分的她只需要拔开瓶塞闻一下就知道这是什幺药。

治阴道撕裂的性药。

桃云莎垂下眼帘,在脑中回忆这位红衣教士的资料。

可惜,并没有什幺多余的记忆,出现的所有场景都是千篇一律的。

永远只是一抹紧跟在雪白身影背后,混迹在其它颜色里的红色幽灵。

西里作为老师,他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那是什幺,也知道桃云莎在想什幺。

“王。”西里把衣服披到她身上后,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头发:“这是机会。”

桃云莎擡头对上他温柔坚定的眼神,探寻着他话里的深意:“机会?”

桃阳仰头看着他们,对他们的对话充满疑惑,但他很懂事的没有出声。

西里点了点头,再次提示道:“没错,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蒙住了小王子桃阳的眼睛。

被黑暗笼罩的瞬间,桃阳瞬间觉得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倒头就深深沉睡在姐姐的怀里。

两人都没有在意这个插曲,桃云莎认真听着老师的解释。

“教会这几年一直不受王室管控,尤其是以主教艾泽带领的白圣教团,一直在背后搞些不为人知的把戏……”

在弥色大陆,各国的教会一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们严格来说并不是某个国家的下属组织,而是统一归属于圣殿。

圣殿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他们信仰和侍奉神,所有的教士都是由圣殿统一培训然后分配到各个国家,所以严格来说不受君王的管控。

而没有哪国君王会得罪教会,与教会作对,就是与圣殿作对,与圣殿作对,就是与神作对。

弥色大陆对神充满崇拜和敬畏,没人会挑战神的威严。

所以,当国弱教强的时候,教会可以不用遵守君王的命令,甚至可以处决君王以至于无人敢公然反抗。

前者如桃云莎,后者如桃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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