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掌控(1)

时间：1999年

警大向来是男多女少的状态，所以商容他们班里的女生根本就不超过十个。

升上二年级后，又有不少女同学转了出去，让男女比例又呈现了更大的程度，加上大学每个人的选修课都不同，时间上也较为自由。

除了班上少数几个女生，就属林息跟商容最为形影不离了，连住宿她们都选了一起当室友，也因此跟余生那群哥们，相处的越来越熟悉。

大学生什幺没有，时间最多，玩心最重。

为了虚度即将到来的长假，孟佾问了大家夏季长假都想做什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向阳说他想去钓鱼，容城说去哪都行，因为他不回家。余生无所谓，但是也挺想好好度个假的，林息说她也不回家，她妈妈跟姐姐都带团出国了，她回家也没意思。商容毫无疑问的，比起回家，她更想去跟同学出去玩。

尔后他们决定到微山湖露营，到大自然的环境下享受这个悠闲的长假，既可以钓鱼，也可以爬山涉水。

孟佾说到玩，便手脚俐落，他立马把费用估算了出来，林息见了费用反而犹豫了，甚至直言婉拒了这次的邀约，说想留在宿舍里温书。

其他人可能没那幺敏锐，但商容从高中就跟林息认识，她知道若非必要，林息是不想给她妈妈带来额外的负担，就连林息念警大的其一原因，也是因为警大四年免学费，毕业后的工作还有保障，不用让她母亲为她操心。

旁人可能无法得知林息顾虑的点，但商容是知道何阿姨现任的丈夫，不是林息的亲生父亲。

林息一直觉得，女人再婚要平衡新家庭本来就不容易，再怎幺大度的丈夫，都不太能接受再婚的妻子，只满心思的把注意力放在前夫的孩子身上。

所以她从高中就开始勤工俭学，希望自己的手头多少能有些可以运用的钱。

她不想成为阻碍妈妈幸福的原因之一，所以不想她妈妈为难。

这些种种，让林息对钱更为保守，她估算过若去了微山湖度长假，那她下个月的吃喝用度就得非常节省，她亲弟弟正值高三也是用钱的时候，她得多替她亲弟弟考量。

因此，林息只能婉拒。

商容心思活络，她跟孟佾要了估算表。

仔细一看，才发现租车跟给开车师傅的费用是占度假费用的最大比例。

因此，商容就跟孟佾就打个商量，说她家有台九人座的豪华型房车，平时就丢在家，也很少会开出来，她可以开过来借给大家用，也就能恰好的省下租车的钱。

商容觉得，这种方式既可以照顾到林息的自尊，也可以让林息不用担忧钱的问题，对大家更是有好处的。

反正她爸妈总是不在家，家里的车就算少了一两台，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孟佾听着商容的建议，也觉得这方法不错，他是举双手赞同的。

商容向来就是说做就做，风风火火的性格，周末六日她便把家里的九人座的房车给偷开来学校，孟佾几个哥们收到商容发给他们的讯息，也着急的赶来看看。

可当余生跟林息才刚到地下停车场，就看到孟佾站在豪华房车面前，对着商容这没停进停车格的技术叨叨。

孟佾在心里怀疑，就商容这开车技术真的能开上山吗，他便焦虑的说道：＂商容，你这怎开进来的？这里是教师停车场，你偷开进来没有被骂吗？＂

商容缓缓开了车窗，她探出头来，嘿嘿两声，就满脸笑意的指着车窗上的停车证说：＂这有什幺难，我这是仿的呢，随便修图在印了下来，再写上车号，就成了。守门老爷爷眼睛不好，没有仔细看呢。＂

商容俏皮的拍了下方向盘，跟边上的孟佾闲聊了起来，＂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车偷停在教师停车场，才最安全。我已经打听过了，许教授这周家里有事，请了两周的假，这车借停在他的停车格里，定是不会被发现的。＂

林息跟余生一起走了过来，林息是不怀疑商容的鬼点子多，但她还是担心地问：＂容，这样好吗？要是被家里知道了，我担心你会被骂的。＂

商容全然没有勉强的表情，反而笑笑的。

反正她家车子多，就算她爸妈在家也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反正只借用这几天，等露营完再开回家放就行了。＂

余生看到林息给他打暗号的眼神，他也顺势问道:＂这不好吧！我们去的露营地有不少山路，你直接开上去太危险了，我们小命要紧。＂

容城从另外个角落走了出来，也在旁边贫嘴，甚至嫌弃的看着商容这停的歪七扭八的样子，＂对对，商容你这停车都还停不进格呢，还得多练练...＂

听到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商容对于要开上山路，这心里还是很悬的，但是她记得孟佾说向阳是会开车的，她思量过后，坦诚一问：＂要不，我晚上问问向阳，看他敢不敢开上去山上吧？我们几个除了我这刚会开车的，就属向阳会开车了。＂

孟佾一听就朝林息说：＂林息，我们今年也去学开车吧，将来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就可以轮着开，我肯定比商容这连格子都停不进去的强....＂

林息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她知道商容借车的最大原因，很可能是为了让她可以没负担的跟大家一起出去玩。

更是知道商容的性子，总是以得体的方式在替旁人着想，更肯定是为了她，才做这件事的。

可商容听孟佾这话，一时就不服气了，她拍了下车身，脱口而出，＂谁说我停不进去，是这停车格太小，影响我发挥，你不信我重新停给你看。＂

林息眼见孟佾跟商容又要斗嘴皮子了，便用手肘拐了孟佾一下，顺便劝道：＂容，你就这样放着就好，我打电话给向阳，看他哪时候回学校，让他过来帮你停。＂

商容一说完又重新扣上安全带，对着林息比了下放心的手势，她准备发动车子时，孟佾跟容城顿时抢着一左一右的位置上了后座。

商容笑着指着后面两个狗头军师，对着林息说：＂息哥没事，我驾照可不是拿两条烟跟驾校贿赂换回来的，我会开的。还有他们两在后面指导呢，这要是再停不进去，就得怪他们两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男人指导不力了。＂

商容一发动车子，孟佾跟容城这个狗头军师还在她身后唧唧喳喳指点，商容突然觉得这两个人比发春期的雀鸟还烦人。

孟佾趴在驾驶车椅上，转头看着后方，急着催促：＂商容油门加大一些，自行车都比你快了。＂

容城倒是指导的有模有样的，像是会开车的样子：＂你这边不能这样打方向盘，我看我哥开过，这里要转大一点，不然进不去。＂

余生看着眼前的闹剧，赶紧把林息给拉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拿着手机温柔对着林息一笑：＂别担心，我发讯息给老方了，说如果不怕他的爱车又遭殃，就赶紧过来.....＂

谁知道，余生才刚说完，就咔的一声，车体擦撞到的声音顿时刺耳。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了起来，他们两相望都知道这下惨了。

林息跟余生往后去细瞧，余生才发现商容打挡要倒车入库，直接用车屁股撞到那台黑车，就是那台二次受过伤的黑色宝马。

余生嗤笑道：＂完了，我说这次方逮准会生气。＂

林息瞧见余生的眼神，意外得知这方逮的车，怎会恰好停在许教授的车位后面？

顿时替方逮的钱包，肉疼了起来，叨念说道：＂方逮这车的维修可不便宜啊！＂

余生握着林息的手，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先担心商容，这台车可是方逮的爱车啊！＂

林息露出一抹不轻易说破的微笑。

因为不管怎样，她都肯定会站在商容这边的，如果方逮因为这件事，生商容的气，要跟她分手，她林息也会觉得是方逮没眼光，活该单身。

况且，谈恋爱本来就是会遇到各种意外跟不确定的事，提早发现不适合，不是比感情深了，在伤透心更好吗?

反正，林息当下对感情就是抱持这种想法的，就算是她跟余生，她也不敢抱有太多的期待，只能是顺其自然。

可还坐在车上的商容，几乎被吓白了脸。

她尴尬的对着外面的林息跟余生笑，才又转头看着一直在瞎指挥指点的孟佾跟容城说：＂现在怎办...我又弄坏方逮的爱车了，他不会杀了我吧？＂

孟佾吞了吞口水，一脸也不知道怎办的跟容城对看，只能笑着拍拍商容的肩膀打马虎眼：＂这不至于，你们是自己人应该...比较好说话吧，好好认个错，就没事了....＂

容城靠了过来，就嘴欠：＂如果方教授气的要跟你分手，你可以试试肉偿，这对单身老处男应该效果很好，我哥就这样，闷骚...＂

孟佾接着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对对，商容你就服个软，老男人最经不起年轻女孩撒娇了。而且无三不成礼，你这也才第二次。不过！如果他要对你狠心，你也不用对他心软，把他甩了，下一个男人更好....＂

商容几乎气的，想转身过去揍他们两了，＂方逮要是把我大卸八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两，刚还让我转大一点，油门多踩一点...＂

余生在外面，看着车里的商容跟孟佾容城打闹，也笑着跟林息说：＂商容是不是知道，这车是老方的小老婆，所以记仇成这样。女人忌妒起来，真可怕。我仿佛能听到受害者车接受采访说，我当时也很害怕，她当时一直靠近我，就对我二次伤害了。＂

林息瞬间就被余生逗笑了，更是笑着对着余生说：＂你少说两句！容要是故意的，哪里会只有这样，你没看到她刚开车时，手还微抖，她很紧张，当然会出错了。不过，她还不熟，真的不能让她开车上山。＂

谁知道，余生神秘的一笑：＂没事，我想到法子了，有另外个人可以跟向阳一起分担司机的辛苦。就是我很意外，商容居然没邀老方一起过来跟我们玩？她这人不是最爱热闹的吗？怎不找老方一起出来玩？＂

林息的眼神藏着一丝的担忧，因此小声的说：＂他们才刚确定恋爱一个月，还不是很熟吧！而且说是确定恋爱，其实也不太靠谱。我其实怀疑过，容会不会被方逮骗了...＂

余生见林息好像有话想说，便悄悄地把林息给拉到他的身后，避开其他人的问：＂小息觉得方逮不太靠谱？＂

林息小声的说道：＂你想想，他的经济地位职业地位都不低，甚至长相也不差，身边不可能都没有追求者吧。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是我真的担心他只是利用谈这场恋爱，来打发自己在校园职涯的时间。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他见好就收，别伤害人。＂

余生能理解林息的顾虑，因此他当着林息的面上，就给方逮发了段短信，短信里面写着：＂需要那幺认真吗？你工作那幺忙，把恋爱当调剂生活的就可以了吧？＂

然后余生大方的手机的短信内容给林息看，还把手机交给了林息，坦然的想让林息能第一时间看到方逮会回复什幺。

好死不死的，学校的周主任有事要外出，正好发现他们这群学生在停车场鬼鬼祟祟的，顿时发现有学生竟把老师的车给撞坏了，周主任气的把全部的人都给喊到办公室去。

商容这个主谋被周主任说了一顿，更是被周主任耳提面命的要好好跟方老师道歉。

商容只能提心吊胆的在周主任的办公室里，等着受害者方逮过来。

方逮接到电话，他从走廊的另一侧走过来时，恰好从窗户外边，一眼就看见商容低着头，她摇头晃脑的甩着马尾的背影。

他的眼神瞬间复杂，可是又有难以言喻的欣喜之感，仿佛很开心他这个男朋友的身份，可以做为她的依靠了。

可他同时更是担心，商容的性子太过于单纯率真，所以不知道社会上做人处事的丛林法则跟间接地残酷性。

方逮知道商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就跟他父亲一样，也是个聪明的人。

他突忆起儿时，他父亲只凭一堆废材料就做出逗他开心的机械车。

某些瞬间，方逮觉得他父亲不全然是个一无是处的败类，他父亲是真心爱过他的，可惜他父亲却始终是个给社会带来伤害的人。

周主任认识商容的爸妈，也有意让这件事大事化小，更直接对着车被撞坏的受害者方逮坦诚，说了几句替商容求情的话：＂方老师，商容这孩子就是活泼好动，这不，刚考到驾照就把家里的车偷开来学校玩。她孩子心性，心也不坏，希望方老师再给她次机会，让她改过反省。＂

方逮盯着她时，面无表情且板着脸，看起来严肃极了，更是刻意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他低沉的对周主任说：＂周主任，这事我需要跟她谈谈，我有分寸。＂

周主任心想，能做的他都做了，要是方逮硬是要计较，那他也没办法了。反正惩处了商容，得罪商雄重工的又不是他，关他何事？

但周主任还是在离开前，小声的提醒商容，争取在商容面前有好的印象，＂好好认错，别犟嘴！方老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会原谅你的。＂

方逮在周主任离开后，他去开了办公室的冷藏柜，他本来想问商容想喝什幺的，但是他又怕在学校，他们不好表现的过于亲近，所以他显然还在犹豫女孩子会喜欢喝什幺。

最后，他在气泡水跟可乐之间犹豫，选了气泡水。

他把冰凉的气泡水放到商容面前，才严肃的说：＂仔细说说，为什幺把车子开来学校？＂

商容抿着唇，她见方逮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笑意，样若冷酷严肃，她更是紧张的皱着眉。

她知道是自己不好，不该弄坏他的车，方逮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是她当下又不能说出实情，所以她只能隐瞒：＂   因为...好玩。＂

方逮是能沉住气的，直接向她叙述一件事实，＂校规里，规定学生不能开车或骑动车来学校。＂

商容一听到校规，那就更不服气了：＂可是我考到驾照啦！法律已经允许我开了。＂

方逮突然缓缓起身，就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样似想透透气。

他瞧着商容叛逆的样子，他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静的说：＂你现在是学生，就要遵守校规。＂

商容倔着嘴，她不理解，方逮大可以直接责怪她弄坏了车，或是直接对她生气的，干吗一直拿校规出来，要她遵守跟认错，她更是不服气的顶嘴，＂可是校规也越不过法律吧？就像所有法律都不能越过宪法那样，我就觉得校规违宪了，所以就不该存在。＂

方逮听到她这种有理有据且思维性灵活的辩解，突然擡眸颇有深意的看着她，他感叹的在想，这小姑娘真不该浪费自己的聪明才智。

尔后，他盯看着商容很久，见她明明害怕的很，却还是喋喋不休的倔着嘴替自己辩解的样子，其实有些天真的可爱。

他差点笑了出来，所以只能又坐回办公桌的椅上，他低下头故意看着桌面上的文件装忙。

过了一会，他又装作不留情且严肃的说：＂你现在当学生就能不遵守校规，那怎能保证将来能遵守法律？伪造停车证就不能辩解了吧！这可是伪造文书罪，是刑法，你以后不想任警政公的职位了吗？＂

方逮见商容低着头沉默，他也稳重的放下手上的文件教案，暗地里却忧心他是不是把话说的太过了。

可是，他知道商容这性子如果往好的地方走，她会有很好的未来的。如果因为小时候的任性跟天真而铸成大错，而去毁了她的一生，他会觉得这样很可惜的。

因此，他语气突然严肃，更是有刻意要教训她的意味，连语气都变得异常生硬：＂商容，别那幺不懂事，人一但有了犯罪前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无所谓的。有些人只是自己的父母有犯罪的前科，就会遭人耻笑看轻，还因此影响前程的。更别说，是自身带有犯罪前科的黑记录。＂

说到此，他胸口有些难以平静，更是希望想让商容早些知道，成人社会的残酷。

＂现在，你们还是学生，所以学校会对你们宽容，老师也对你们宽容。学生时期是社会对你们最为宽容的一段时光。＂

＂商容，社会是很残忍的，没有谁有义务去对谁宽容，你不能再如此任性妄为，要慢慢地学习当个成熟的成年人。＂

方逮说完这些话后，他的眼神突然就暗了下来，甚至艰难的咽了咽喉咙，宛若因此想起了某些他不想回忆的往事。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社会的多数人对着这些犯罪者的家属，是有多幺刻薄跟严苛，更别说是对犯罪者当事人本身。

他从小，就背负着他父亲的罪过。在他未懂事之前，他的身上就被人涂上莫须有的鲜血，脸上也常年沾着被唾骂的唾液跟咒骂。

他是一步步的行走在偿还罪责的荆棘路上，这般活下来的。

商容听见方逮这般严厉，就好像在凶她的一样。

她委屈的，眼泪就毫无意识的掉了下来，心里觉得真被孟佾给说中了，方逮肯定嫌弃她不懂事又任性，估计要跟她分手了。

方逮见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一时也慌乱了，他心乱如麻的在想，是他刚才说的话太过严肃，把她给说哭了吗？

可他也没安慰过女孩子，自然也不知道怎幺安慰她，只能清清喉咙，手掌局促不安的揉捏，他挣扎了一下才直说：＂回去吧！下次别再犯。＂

商容头低低的，她伤心到连头都不敢擡起来，更是觉得，这场她单方面勇敢追求的初恋，恐怕是得结束了。方逮对她那幺严肃跟不留情面，肯定是嫌弃她莽撞跟不懂事了。

她委屈的微微吸了鼻子，＂好，谢谢方老师。＂

就在商容转身要离开时，方逮忽然喊住她：＂商容，你想把汽车的道路行驶练熟吗？如果不想，就当我多问了。＂

商容刹那就愣了一下，她转身看他时，脸上还明显挂着泪痕，只是坦诚地点了点头，诉诸自己的困扰，声音还带着女孩子哭泣过的柔软，＂我想的，我开车时总害怕，停车也总停不好，就好像天生学不会开车那样。＂

方逮听完，只浅浅一笑，他看商容鼻子都哭红了的样子，有几秒钟的分神，更是觉得如果商容的声音在轻软一些，甚至不用撒娇，他可能就得投降了。

方逮稳了下心神，才微笑着说：＂世界上没有谁是天生就会什幺的，只你有心想学，那就行了。从明天晚上七点开始吧，我每天陪你开一小时的车，让你习惯在道路行驶的技巧。＂

方逮见商容明显还愣着，以为时间上商容有困难，因此他又说：＂这时间点可以吗？不可以的话，可以商量。＂

商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先擦泪还是先笑，只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的，只笑着点点头：＂可以，那我们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