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师生(2)

时间:1998   初夏

地点:警大

方逮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才发现桌上不知道被谁放置了一盒肉桂卷，里面就放着一张小卡片。

收到礼，其实是让他有些为难的。

自从他来到警大任教兼课后，就时不时的收到女学生给他写的情书，他光想着怎幺处理这些络绎不绝的情书就脑子发胀，一回两回他还能视而不见，多次了之后，左右权衡之下干脆全碎了，假装没这回事，他也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倒是他第一回收到一整盒的点心。

他正烦恼该怎幺处理这点心盒子时，在好奇之下，他打开了点心盒子上贴着的小信封。

让方逮意外的是，这信封里面并没有情书，只有一张小小的纸卡，纸卡上只简单的写了感谢他的话。

方逮这才想起了，原来这个送肉桂卷的女学生，是前些日子，他跟余生在图书馆大楼遇到的女孩子吧。

他这才回想起，那日他瞧见那女孩一个人坐于楼梯转角，模样像是才刚哭过，他于心不忍便好意的询问是否需要他的帮忙。

他仔细寻找记忆，似乎还能想起这女孩，上课总是坐在第一排，很认真听讲的样子。总睁着圆滚单纯的眼睛，像是躲在林中的迷眼小鹿，会时不时的擡眸偷看他，要是女孩突然跟他对上了眼，她便会假意埋头写字，像是可爱小动物躲在草丛里的姿态。

就是他记起，坐在她旁边跟后方的男同学，总喜欢在课堂上跟她斗嘴打闹，不是故意扯她的耳机就是拉她头发，明眼人都知道那女孩开朗的样子很招男同学喜欢。

课堂下的一切，他站在讲台上其实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也很清楚，他对课堂下的同学，甚至是对女孩来说...只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生过客，他们是不可能有什幺交集的。

可方逮反常的看着纸卡上的字迹，迟迟没有想碎掉的念想，甚至心里想着...

也是，那幺可爱的女孩，有哪个男孩子会讨厌她呢？

方逮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微笑，第一次出格的把这感谢的纸片跟点心给收下了，不像往日他总是面无表情的，把那些充满倾慕跟爱意的情书给退回或是碎掉。

那双娇憨的眼睛闪过他的脑海中，他侥幸的想，这是份感谢的点心跟卡片，他收下应该不会有职业道德上的问题吧?

-

等上完课要离开学校时，方逮也大大方方的把肉桂卷放在副驾驶座上。待余生出现在他的车子外，等着要搭他的顺风车时，方逮才小心的把点心盒从副驾驶座放到后座上。

余生虽然是方逮的学生，但因为一些原因，算是老熟人了。

不过余生心思细腻，他一眼就看到方逮的车上，出现了不像方逮会主动去买，或是喜欢的昂贵点心糕点。

余生轻笑，便趣味的调侃了方逮几句：＂不是吧不是吧。方教授哪时候会喜欢这种女孩子特别喜欢的点心了？而且这间肉桂卷还特别难买，我妈说排了三个小时都买不到。该不会，又是哪个爱慕你的女学生给你送的？＂

余生还顺手往后探去，拨了下点心盒子的缎带。却想起在早些时候，商容在群里给他们发的讯息，说让他们男生下楼拿肉桂卷点心。

该不会...方逮这盒肉桂卷也是商容送的吧？

方逮像是没听出余生的话中之意，只是毫不掩饰，也不觉得这是需要隐瞒的事，他边启动车子边淡淡的说：＂上回我们不是在图书馆大楼，一起巧遇了你们班的女同学吗？你走了后，我给那女孩买了生理用品，她就给我写感谢片了，这点心也是她送的。其实我只是举手之劳，她倒是挺有心的。＂

方逮回想那日同女孩闲聊几句的话。又想起女孩说起班里的男同学会取笑女孩生理期来的困窘。

这时，方逮的语气才有些严肃，他好意的跟余生劝着：＂你们班的男孩子是不是太幼稚了点？那女孩说，你们班的男孩子会取笑生理期不小心弄脏裙子的女同学。是不是你们谁惹哭了她的？这样不好啊！都是成年人了，这种性别教育还不跟着成熟，那我可得跟校长讨论，让学校给你们开几堂性别教育的课程了。＂

余生听方逮这一说，也立马想起商容那鬼灵精的模样，他心里知晓方逮定是被骗了，便微勾着唇，不怎在意的笑了几声，像是在笑方逮太小题大做了。

见方逮还是滔滔不绝的劝说，余生才语气轻松的拍拍方逮的肩膀，＂拜托老方，你也多心了。我们学校里的人，谁敢欺负商容啊!商容不欺负别人就行了。＂

＂她可是商雄重工家的宝贝独生女，商雄重工你知道吧？大到造大船炼钢，小到家里的空调发电机设备，都是她家的产业。她家还给学校捐了一栋大楼的钱，好多教室的硬体设备都是她家出资捐的，谁敢欺负她啊！我爸跟警大的校长都要卖给她面子。＂

余生很笃定的说：＂商容当时准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你的，根本不是什幺生理期来不舒服，你被商容这小妮子给骗了。＂

余生很是无奈的把双手置于后脑勺上，他就倚在车窗上，一眼方逮你也太小题大做的表情。

一想起商容没心没肺，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样子，余生可不认为商容会有方逮说的那些烦恼。

但方逮听了余生这话，也只淡淡的嗯的一声。他什幺话都没说，就是透过后视镜看了点心盒子的缎带一眼，随后淡淡的垂眸，专心开车。

其实方逮也不确定那个女孩为什幺沮丧跟难过，可是他觉得，当时商容的伤心不是骗人的。

大概只是不愿意把伤心事诉于旁人得知，所以选择说谎吧！可是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因生理期而情绪沮丧的，如果他的善意，能让她开心，那他就觉得值得。

其实当时，商容是刚跟他的父母争吵完。

商容的母亲想让她这周末回家一趟，商容听见又是酒会，又是什幺要认识男性，她就不肯，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父母给打扮成精致且昂贵的娃娃，就这样带着毫无情绪的微笑，去对面不同的买方，甚至开始相亲。

商容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不想浪费时间去对别人假笑，或是去对谁假装完美得体，她也想有自己的想法跟选择。

可是她母亲听完，只是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说她是白眼狼，不懂得孝顺甚至报答养育之恩。

敢情，她觉得好像就得透过嫁人，或是嫁个能给商雄重工带来好处的对象，才是孝顺跟报恩。

商容觉得这样很可怕…

她根本无法忍受，甚至去说服自己，可以跟陌生男人蒙着眼的度过下半辈子，更别说是生儿育女。

她不想跟她母亲一样有不适合的婚姻，甚至有着不相爱的丈夫。

她甚至就害怕，她的另一半是像她父亲那样的人。

她更是不想活的跟她的母亲一样，成为咄咄逼人跟刻薄的人。

所以，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躲在楼梯间哭。

可是在挣扎时，她遇到方逮了。

＂怎幺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方逮就站在她的面前，他关心的微倾着身子问她，甚至眉间严肃的微皱。

商容当时吓傻了，连泪都没抹干净，＂生理期肚子痛，弄脏裙子了...＂

要不是嘻皮笑脸的余生从方逮的身后突然出现，她哪里会以生理痛作为借口，用来掩盖她真正的悲伤。

更让她意外的是，方逮二话不说就让她先等着，主动替她买来了生理用品跟止痛药，甚至体贴的把西服外衣脱下来，让她绑腰上用来遮掩弄脏的裙子。

所以，商容很确定...是方逮的出现给了她拒绝父母的勇气，她第一次想为自己的心动争取一次。不止抗拒所谓的相亲，她还想主动的追求方逮，直面自己情窦初开的心动。

方逮是她想挣脱网子，去追逐的辰光。也只有挣脱了网子，她才能看见真正的日月星辰跟感受春夏秋冬每一处的光景。

所以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