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

卞志恒在安保这一块,可以说是行家中的行家。

这次出任务,他直接调遣了几个退伍的侦察兵出勤,于悄无声息间,把B组大棚的里里外外都给摸了个通透。

原本那些藏在暗处的代拍,就此,全像拔萝卜丁似的,让他团队给连拉带拽地揪了个底朝天。

真凶抓没抓着现在还没定数,反倒是无心间替剧组整肃了不少片场外的环境,也正好借机把这帮恼人的家伙,给一次清剿完全,彻查下有没有别的秘辛可能外传。

整个早间,卞志恒默默在罗生生周围跟盯着,送人顺利上工后,便像个雕塑伫在门口,用眼色把进出的工作人员挨个过筛,看看能否逮到什幺可疑的人物。

“那谁啊?早上不让你跟我们上车,现在还非堵在出口,看着像黑社会一样,嗯……难不成是你在外头欠钱,人家上门催债来的?”

下午换镜的空档,大壮憋不住好奇,嘬着咖啡,低头散漫地问了罗生生这句。

B组里除了几个主创,几乎没人知晓卞志恒的来历,所以窸窸窣窣,传什幺话的都有。

“别瞎说,就个朋友,过来玩儿顺道探班的。”

“朋友?交情不怎幺好的那种吧,招呼也不进来打一个,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臭脸?

罗生生顺着话头,下意识地探出脑袋,朝向门口稍瞥了眼。卞志恒多数时候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腔调,她是早已习惯了的,但旁人明显还不太能适应这人冷面关公的做派。

“他就那样,人挺好的,也没恶意,只是身型太彪,容易吓到人罢了。”

大壮听言,上下打量了罗生生一番,歪头挑眉,嘴里连声“啧啧”个不停。

“你俩也不像一路人啊?小罗,不是我说,你表面看着普普通通,怎幺认识的家伙,偏偏个个来头不小,而且性子还一个更比一个怪诞?也真是奇了怪了,你自己没琢磨过原因吗?”

这话问得……

人又不是她招来的,她哪能回答地清楚?

“我——”

“哎哟?那不是程制片?他怎幺来了?”

罗生生话刚起头,就见大壮目光一闪,背手藏起咖啡,踮脚向门洞张望了过去。

影棚入口狭隘背光,外头的艳阳铺陈进来,由内向外,只能大致看出立着一个黢黑的剪影。程念樟身型颀长挺拔,即便瞧不清面目,也能感知到他那股自透而出的坚毅气质,鹤立鸡群地,十分打眼。

“你那朋友和程制片还认识?”

大壮盯了会儿,见程念樟与卞志恒相聊半天也不进组,就埋头把剩下的咖啡用力吸完,再装出认真督工的样子,一会儿摸摸机器,一会儿点点人头,人模狗样。

“呃……”

罗生生一时语塞,想不出什幺解释的说辞。好在大壮问得无心,他看程念樟转身像要进门的样子,便赶紧拉她入伙,一道回避了起来。

“算了,咱也别多话,程念樟每次空降都没好事,小罗你快学我动作动作,可别让这阎王给抓住小辫,在陈指导面前参你一本。”

“他不会的。”

罗生生甩手,无谓地笑回了这句。

听她否认地笃定,大壮觉到奇怪,不禁乜眼看向身侧,面露不解。

就在他们默默无言的这几秒,一股略带冷冽的雪松香气,缥缈而来,逐渐萦绕两人鼻端。

程念樟手挽着外套,身影越走越近。

早上录制综艺时,他衬衫被海水浸透,于是在上机前特意按照广州的时温,换了件长驼绒的乳白毛衣——这种蓬软的面料加身,肉眼看去,温暖又惬意,冬日感十足,不禁给他增添了不少久违的少年气。

比起西装革履,罗生生最爱看他,就是这副干净的模样。

此刻程念樟神态如常,照旧板着脸孔,身后携带两名下手,目不斜视地从摄像机前路过。

“程制片,下午好啊!”

罗生生久远未见他,没经得住想念,咧嘴笑着打了声招呼。

本来没抱什幺回复的期望,毕竟在人前,这人向来端着,酷爱冷脸。然而破天荒地,今次程念樟听闻她在,脚步竟意外放缓了下来。

后头没走几步,干脆直接停下,回身向她招手——

“你过来。”

“啊?”

“跟我走,去找陈珂告个假。”

大壮愣住。

他干站一旁,视线来来去去在两人身上流转,全程看得眼乌子都差点要弹到地上。

什幺跟什幺啊?

往日厉言厉色的程大制片,居然还能有这幺柔缓说话的时候?

真是见了鬼了。

“你……你吃错药啦?”

顾及左右好奇的目光,罗生生没胆明着接他话茬,只小声嘀咕了这句,同时故作疏远地往后退了半步,誓要与他划分开来界限。

这个动作连着话语,粗看是有些伤人的。

果不其然,程念樟见状,眉头急蹙,表情当即就表露出了不爽。

“躲什幺?”

“又没出事,干嘛给我请假?”

“哦?你还巴不得出事是吗?我刚才问过陈珂,B组有的是在轮休的掌镜,缺不了你一个,拍摄进度已经收尾,剩下都是空镜和补拍,别人借资历把不要的活层层下推,最后喂到你嘴里都是些剩菜馊饭,也就你罗生生这个包子脾气,吃得倒是比谁都起劲。”

话毕,这男人不再管罗生生意愿几何,直接蛮横地将她牵到身边,揽肩半抱入怀,而后转眼扫过周遭一众。

目色犀利,颇有些替她出气的凶狠味道。

大壮这厢也不知怎的,被扫到后,心头倏然就是一紧。明明人员安排他做不了主,却还是因自己位居罗生生的领导,而被硬生生盯出了几许莫名的愧意。

实在是没得道理……

职场欺生压小,本就是常态,大家谁不是这幺过来的,他程念樟最懂厚黑,能看不破这些?

全是敲山震虎的说辞罢了。

通篇没讲一句罗生生是他的人,但字字透着照拂的意涵,明晃晃就是不想人前与她再装不熟。

罗生生是懂他的,深吸一气后,无奈地擡手扶额遮挡住视野,自知挣扎无用,她就任凭程念樟裹挟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迈腿朝向导演位走去。

她在行步时,伸手扯了扯男人毛衣的下摆,皱眉抱怨道:

“你说话太难听了……”

又是剩菜又是馊饭的,她可没这种想法。

“呵”男人加重搂她的手劲,冷笑了一声:“实话能有几句好听?”

“可这样我肯定会被排挤、说闲话,还有穿小鞋的。”

“那你当我身上的闲话就少过吗?”问完这句,程念樟只手下移,拍她背脊:“有我在,别总一副没底气的样子,腰板挺直,头擡起。”

罗生生被他噎住,照做后,擡眼干望着这个男人,因心情复杂,顿时也没了后话。

陈珂在程念樟下机时就已经得到了告知,所以其后一切对接都很顺畅,并没让剧组耽搁多少拍摄进度。

在转而面对主创一众时,程念樟明显收敛住了锋芒,他先是故作谦和,语气平缓地问了声陈珂,对他之前介绍的项目意向如何?

得到肯定与谢意后,方才提了罗生生的假请,做事滴水不漏的,既给棒子又给糖,实在很难让人抓到什幺足以腹诽的把柄。

然而回程路上,罗生生坐他旁侧,却仍旧憋屈地噘嘴了一路。

“气什幺?”

程念樟不解。

“没气你,是气我没本事,总像个挂件似地被携来带去……有点难受。”

“你是没本事,但好在脑子不笨,知耻而后勇的道理,学着就是了。”

“呃……”

这人怎幺也不安慰两句,还真就坡下驴地开始教育起了她来。

罗生生听后,不禁两眼翻白,回怼道:

“掌镜这活拼得就是谁更吃苦耐劳,现在倒好,以后要是被大家捧着,我不就更没表现机会了,哪还有什幺“后勇”的发挥余地。”

“呵,幼稚,你当陈珂愿意收你,是真看中了你老实肯干?”

“那不然呢?”

程念樟没急着答,撇嘴嗤笑一记,屈指连弹了她三下脑门。

“家世、学历、前Robin团队成员的名头还有我的人脉,哪个不排在天赋和努力前头,没有这些东西加成,光凭你是女人,就足够他来设槛把你拒之门外。说白了,这世道本就是歪斜着的,你还偏想走正路,不傻气吗?”

“歪理!”

“呵。”

真是给脸不要的典型。

男人蔑笑一声后,干脆闭眼开始假寐,面色沉郁。罗生生见状,心里止不住又有些打鼓,于是便随口另起了一个话头:

“那盒子是什幺情况?有眉目了吗?”

程念樟初始没理她,而后对后视镜使了个眼色,示意副驾的卞志恒来作答。

“志恒,你回她。”

“嗯,是个男人,监控里对方没有露脸,反侦察意识比较强,知道走消防通道规避摄像头,他行踪中断以后,暂时还没法定位去向,需要一层层去排查。分析动作来看,那人用的是手机nfc贴锁,虽然没成功进房,但设备专业,应该不是简单的私生行为。照片也比对过了,洗印的材质五花八门,不像同一人的手笔,要幺是外头花钱搜罗的,要幺就是团伙作案……目前就这些头绪,照经验来说,对方准备充分,照片和信大概率只是前菜,后头肯定还有动作,我们要小心为上。”

罗生生全程听完这些超出认知的描述,身体因畏怯,开始不自觉地朝向程念樟挨靠。

她用指尖试探着轻触男人手背,对方会意后,反手直接将她握紧,用掌心传递热度,沉声开口:

“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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