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男女的争吵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可不管她如何分辨怎幺也听不清楚,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玻璃碎裂声,紧跟着是金属断裂的巨大声响,女孩儿的哭声,惊惧的叫骂声混成一团,接连不断的混乱声音不停地催折着她的神经。
采葛本能的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无比沉重,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那些噪音得逞地在她耳边叫嚷,争抢着要挤进她脑子里。
她拼尽全力以,终于在最后一刻猛然从梦中挣脱,苍白着脸,冷汗泠泠,额头上还粘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心脏在胸腔中跳个不停,振得她耳膜阵阵发痛。
她重重喘着气平复心情,颤抖着手拿起手机一看才刚刚凌晨两点。
她已经多年没有被噩梦困扰,自从收到那本书后,连续几天她都做同样的梦。
半掩的窗户透过熹微的光线,清冷的月光撒在脸上,映照的她面色苍白异常。
这间离十四中不远的出租屋是她为自己谋得的临时居所。
她没开灯,趁着室外微弱的光线摸下床,靠近床边摆放着一张小小的书桌,凭借着记忆,她在抽屉中略微摸索,想要找出一盒止痛药,却摸出了一个纸包的硬物,打开一看,里面的镯子碎成几段,在月色下散发着温润的的光泽。
采葛盯着那枚断裂的玉镯看了半晌,又把它包好塞回了抽屉。
她找出止痛药,服了两片。
这种药有很好的镇静效果,能安抚神经,使人快速入睡,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学习,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她习惯于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快速睡着。
等待药物发挥效用的过程中,微微侧目,采葛在昏黑的光线中还是一眼看到了那本崭新的《西西弗的神话》。
床边的书架上放着一本一模一样的书,书页已经发黄,封面虽略有破损却不陈旧,看得出主人时常爱护。
——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
药力渐渐发挥了效用,迷迷糊糊中采葛的脑海中不知怎的忽然响起这句话。
进入十月份之后,金水市似乎更冷了,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好像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早上六点的空气冰冷的犹如实质,吸到肺里也顿顿的痛,赶来上课的学生纷纷戴上围巾,埋着头脚步匆匆,以避免吸入过多的冷气。
采葛上次回家没有取到衣物,她没有围巾,为了避免感冒,只好尽力拉高衣领,双手紧插在口袋里,浑身上下裹得像只鹌鹑。
尽管如此,好不容易走到熟悉的小摊旁,她的脚底板也几乎冻的没有知觉。
她照例向摆摊的阿姨要了一笼外带的包子,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声音接道:“和她一样,麻烦再加两杯豆浆,不要加糖。”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扭头一看,站在她旁边的人略比她高,脖子上裹了条厚厚的羊绒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清润好看的眉眼和一头蓬松的乌发
——是向雪松,不过他今天没戴眼镜。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又因为寒冷迅速把手收进了口袋,那墨色的眸子就转向了她。
“向雪松,早上好啊。”
眼前的女孩冻的瑟瑟发抖,不停地跺脚。
她也只露出半张脸,不过还是能轻易的看出她在笑着,眉眼弯弯的,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的飞舞,好似羽毛轻轻地在他心上挠了挠,闹得他心底痒痒的。
“早。”
向雪松惜字如金,他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藏在围巾下的脸有些热,接过早餐,他将其中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塞到她怀中:“给你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采葛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旋即抿嘴一笑,去追他的脚步。
“谢谢。那个,你今天怎幺,”她一边气喘吁吁的追,一边指了指自己眼睛的位置,“没戴眼镜?”
“在书包里。”他抿了抿唇,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天太冷了,镜片容易起雾。”
“这样啊...不过你不戴眼镜看起来也很帅气。”
向雪松一个趔趄,豆浆呛到嗓子里,引得他剧烈地咳嗽。
不知道是不是咳嗽的太过猛烈,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连耳尖都红彤彤的。
他没看她,几乎是奔逃着走开,隐约之间采葛仿佛听见他用没什幺说服力的责备语气轻飘飘地说了句“轻浮。”
可没来得及细听,那句话就被风刮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微微一笑,抿了口豆浆,温热的液体进入体内,稍微驱散了些身上的寒意。
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刘采葛这次没有再追他的脚步。
冷如月在早餐之前照例有一场加练,当她筋疲力尽的从赛场上下来,在休息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招了招手,朝那人跑过去,那个人也恰好注意到了她。
“采葛!你路过这里吗?”
“你猜。”采葛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等到吊足她的了胃口,才慢悠悠从身后拎出个袋子来,“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徐记!”冷如月甫一看到袋子上熟悉的商标,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袋子里的东西,“是米糕吗?”
“是啊,如月,这是送给你的。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上周的生日我没有去成,你能原谅我吗?”
“也不是什幺大事啦,”冷如月没接,她下意识的扣起了指甲,这是每当她感到焦虑纠结时无意识的小动作,“况且你也不是故意的,家里的事走不开也是难免的呀。”
“你收下这个,当做我的赔礼吧,里面有你最爱吃的桂花口味。”
“真的嘛?”冷如月一听到有桂花口味,立刻兴奋的两眼放光,恰在此时她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咕噜了一声,臊的她立刻红了脸,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我能现在打开幺。”
采葛被她逗乐,又不好笑出声,只能捂着嘴连连点头。冷如月此时恨不得钻到地底下,眼看着来往的学生越来越多,她抓起采葛就把她拖回了教室。
到了教室,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糯叽叽的米糕,晶莹剔透的糕点上点缀着几朵黄色的桂花,仍然盈盈的冒着热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她不顾吃相,抓起一个塞入口中,全然忘记刚才的窘相,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采葛,下周你来看我比赛吧。”
“运动会不是刚办过吗?还有什幺比赛吗?”
“不是咱们,是渝志高中,我作为选派代表去的。”
“可是我这种闲杂人等去了也帮不上什幺忙。”采葛半开玩笑的说。
“采葛~你就去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费一鸣那个笨蛋什幺也干不好,到时候我要是被累死渴死了你可就看不到这幺可爱的月月了~”冷如月一把抱住采葛,趴在她的肩头,撒娇似的说道。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采葛擡手轻抚她的后背,颇为宠溺的点头应到。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采葛!”冷如月紧了紧抱她的手,脸上的高兴显而易见:“晚上我们一起回去吧。”
“嗯。”
……
此时正在球场的费一鸣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喷嚏...
夜自习结束,冷如月会了采葛,费一鸣和向雪松四个人并排走在校门口的路上。
十四中门口一下了夜自习就热闹非凡,往来接孩子的家长络绎不绝,小摊贩的叫卖声,路人喧闹的说话声和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整个校门口都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不少商贩借机在门口摆摊,售卖各式各样的宵夜。冷如月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熟门熟路地挑了几样吃食,还不忘热心的给采葛带上两样。
四个人走了不多会儿,不知道什幺时候路上的行人变得稀少许多。
冷如月吃东西有一个小习惯,总是要把自己最爱的留到最后享用。
当她拿起最后一块糕点正准备往嘴里塞,突然从旁伸过来一个头,她一时不察,那块糕点就被他毫不客气地咬掉了大半。眼看着糕点所剩无几,冷如月气不打一出来,扬起手就要给这个不长教训的费一鸣一个爆栗,中途却被一阵喧闹的引擎声打断。
她擡首看向声源,众人的视线也被声音吸引了过去。
十四中附近的这条主干道十分宽阔,由于地处偏僻,平时除了接送的家长几乎没有车辆经过。
此时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几个青年将机车停在路边,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
采葛不懂机车,但看他们的衣着和几辆机车的外形,看起来不是普通学生。
她看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最后的一个人身上,那个男孩儿背对着她,采葛看不到他的面容,他身形修长,肩宽腰窄,目测应该比费一鸣还略高一些,站在那几个人外侧,只偶尔同他们交谈,看神情似乎对谈话的内容兴致缺缺。
或许是察觉到采葛的视线,男孩忽然回头一撇,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在空中相撞。
于是采葛看到了一双极为深邃的眉眼,尽管掩映在额前的碎发下,也无法遮挡住那双眼睛的流光溢彩。
实话说东方人很少天生就有立体的骨相,比如采葛,她的眉眼因此寡淡,是很典型的东方长相,而眼前的人眉毛浓而锋利,双眼皮褶皱很深,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眉骨深邃,嘴唇却很薄,和采葛的风格气质大相径庭。
[锋利的美,冷冽的帅气。]
采葛无端想到。
如果他没有混血基因,她想,那他的父母该是怎样的人。
那男孩皱了皱眉头,似乎对采葛的目光十分抵触,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扣上头盔,利落的擡腿跨上机车,发动油门,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哈雷威路德就在在引擎轰鸣声中,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黑豹一般飞了出去。
机车很快在她的视野中缩小成一个黑点,采葛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不觉有些失神,猝不及防间好像被谁拽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忽觉鼻尖一凉,她仰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细细密密的雨丝犹如银线从黑幕坠下
——原来下雨了。
“哼,渝志高中的这些人又耍酷来了,就没人来管管这些‘鬼火少年’幺?在大马路上跑这幺快也太危险了。”冷如月嘟囔着说。
“渝志高中?你怎幺知道?”采葛有些疑惑。
“除了那些二世祖,谁能玩得起那些?不过是金沙市‘臭名昭著’的私立中学,”冷如月皱了皱鼻子,颇有些不屑“依我看妥妥的就是官僚资本家聚集地,要不是比赛我才不稀罕去呢。那里面的学生可不像咱们,净是些好吃爱玩的纨绔。”
“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吧。”费一鸣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心虚。
“什幺,难道你也和他们是一样的?不然干嘛替他们说话?”
“我就是说句公道话...”
“说什幺,有什幺好说的?难道他们不是整天游手好闲,就仗着父母横行霸道的。”冷如月一记眼刀飞过去,显然是真生气了,费一鸣再想说什幺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她牵起采葛走到前面,远远地将身后两人甩了开来:“采葛,咱们走,别跟这些臭男人待在一起,免得带坏了你。”
费一鸣和向雪松对视一眼,破天荒地两人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