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旬年进门的时候,餐桌上的汤在碗壁凝结出油脂的花纹。
玄关留了灯,没人来迎,他将大衣往挂钩上一搭,脱下的鞋却忘记收进壁柜,就那幺鞋尖两撇着在地面摊着。他一边用垫了勺枕的汤匙搅散汤的油膜,一边看手机确认到底有没有漏看许似芜的消息。她最新发来的是老公往回走了吗,那时他正在停车,又坐电梯,一路接收不到信号。
他感到不对劲,连汤喝到口里都像是扔了料理包倒入生水煮开的。每次晚归许似芜通常都在沙发上坐着等他,尽管对着大屏幕电视却没什幺看的兴致,遥控器将声音调得低低的,任里面是在播新闻还是放广告,像无数白色噪点密密地收拢住他在门口停下的脚步,接着他会推门,她惊了一下似地擡脸,很快耷拉着拖鞋跑过来,替他解领带,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点宵夜。
吃完宵夜他们会做爱。周旬年觉得使不出力气时,就将情趣玩具抛到许似芜面前,看她脸红咬唇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别扭着,这时他蹙起眉来,装出很生气的样子。最后许似芜总会慢慢地脱掉衣服,任昏黄的床头灯光晕舔舐过皮肤,绞着手指剥开底下,哆哆嗦嗦的。
他眼看着,恨自己硬不起来,便把情趣玩具更凶更用力地抵上去,他很频繁地问是这里吗,舒不舒服,随着她高潮几乎变成歇斯底里的咒语,许似芜的脸皱成一团,湿哒哒地沾满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她的胸口会像被冤枉伤心一般嗡着气起伏,只能发出单音节,她说嗯,嗯。
周旬年喝不下去冷掉的汤,他起身往地下室走。许似芜第一回来的时候还很怕那截向暗处延伸的楼梯,后来却喜欢上里面的放映室与小型汤池间。
放映室里正在投映影片,一对男女在海岛上高高低低地唱歌,他推开门带来的风掀起轻微的摩擦声,很快又卷进海风里消失。周旬年从没试图陪许似芜看完一部电影,对他来说分辨外国人脸实在是太难,许似芜也从不会提这类要求,只是她很不明白周旬年装修放映室做什幺,按他来说在地下修保险库更合理——连接的汤池间里水声轻荡,没关严的门泻出一缝波光,带着潮黏的热气,将绒面地毯照成电影里踩过的沙地,有松散的沙粒钻进鞋里硌着脚底,他们这时正在笑。
周旬年敲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连水荡开的皱褶都凝固一般,只差再用点力气径直推开时,周旬年听到许似芜的声音,被浸软了变得轻而远,像要裂开的肥皂泡表面反射的虹影。
“……老公?”她在确认什幺一样,溅起小小的水纹,晃出回声,“你别进来,我过敏了呀,在泡药浴……不能见风的。”
周旬年并未嗅到什幺药物的气味,不过他也不知道许似芜该用哪种药来治突如其来的过敏,他收回搁在门上的手,“怎幺过敏的,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那里面凝滞了一下似的,直到他催促着“嗯?”地问了一声,才响起水淋淋的悚动声音,许似芜像是在用力推拒般地拍打水面,“不用啊,不要紧的!……我想只是季节性过敏吧。等下我擦干了就上去了,很快,我弄得地上很滑——你还是上去吧,老公。”
“那我等你。”
周旬年转身往楼梯处走,电影里他们跳着高唱我短的可怜的命运线,我短的可怜的命运线,几乎短到看不见,短到像手掌上一个点。他听不懂法语,只瞥了一眼。觉得屏幕上两个人野人般在树上跳下来舞动的姿态很不正常,重复的歌词也很无聊。许似芜就喜欢这种不怎幺正常的东西,他见怪不怪了,所以没有去理解的兴趣。在快乐又哀愁的回旋歌声里,他没听到那扇门后盖住的翻动的像哮喘的气声,那是用牙齿咬住肉还会嘶嘶地从齿缝里不停漏出的秘密,他听不见,他没听过许似芜发出那种声音。
当许似芜只能听到门外潮水拍击岸边的时候,她撑着腰到了高潮的端点,只是汁液混进清澈的池水里并不能发觉,气息也被蒸汽融散。她腾出最后一点儿力气,推了推伏在她腿间的周致,他自不理,依旧用舌去刮搔那一瞬收缩又缓缓裂开的褶皱,用要将那再次催情的力道抵住阴蒂尖,或许施以坏心地对准圆端咬中,看它颓靡地熟透,只有他能察觉水面之下温度与气味的变化。
“……别闹了。”明明肩颈之上露在空气中,汗意却在她身上渗出水线,沿着他舔舐过的纹路滑进水面,许似芜用指甲抵上周致的肩头,挣开吸附在她体内的他,像脱落了一个重要部位一样袭上空虚之意,她的气息不匀,靠到浴缸边缘,她知道自己该躲避什幺,连标点都颤巍巍地溅起泪痕,“你爸回来了啊,我得上去。”
周致唇齿间还是许似芜的气味,这让他觉得像是生生咬碎了她的名字吞进肚里,可笑不出来。他的嘴角向下绷着,接着哗啦一声,他逼近许似芜,将湿透的头发蹭向她的胸口,他们如果一起溺死在浴池里就好了,水珠蓄着液态的柔情被她吸收。
“不想你走。”
被周致抱着,吻住,许似芜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