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

“枝枝……”

赵若棠又轻唤了声。

女孩慢慢睁开眼,卧室灯光温暖明澄,落进了眸里。

缓了片刻,别枝看向床边半弯身唤她的女人,眨一眨睫毛。女孩从被子里支起身,“对不起,妈妈,我又睡着了。”

嗓音仍有些哑。

赵若棠手掌贴向女孩额头,是温热,还好,没再起烧。她看着别枝眼睛,微笑了一下,女人温声:“枝枝,没有关系,你只是生病了,生病当然需要休息啊。”

“饿了幺,晚饭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现在起床去吃晚饭?”又掖了掖女孩的被子,她抚上女孩肩膀,“还是想再睡一会儿,嗯?”

别枝摇摇头,她朝女人轻轻应:“不睡了,妈妈。”

赵若棠收回手,对她笑一下,“好,那我先出去。”

“嗯……”女孩点一点头。

抚了抚女孩脸颊,赵若棠转身,离开她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别枝收回视线。拿过床边手机,女孩手指拉下通知栏,她看了一眼,将推送消息一一删除,然后放下。

望着灯线,在床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女孩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从卧室出去,赵若棠正在往餐桌端盘,见她过来,女人展颜,朝她擡了擡下巴,微笑道:“枝枝,先去喝一点温开水。”

别枝点点头,到客厅,看着桌上凉好的半杯温开水,女孩弯身,手指握住玻璃水杯,覆到唇下,微仰颈,喉咙滚动,一口一口地全部喝了下去。

女孩放回杯子,干裂起皮的唇瓣得到浸润。

别枝洗过手,朝餐桌走去,女孩轻轻拉开赵若棠对面椅子,坐下。

小心盛好一碗热腾腾的蔬菜鱼片粥,赵若棠将粥推到女孩那边。女孩擡眸,接过,“谢谢妈妈。”

赵若棠笑了一笑。

别枝轻眨了眨睫毛,安静捏起勺子喝粥。粥底熬得香黏,鱼肉也鲜嫩,青菜的碎叶和胡萝卜丁润色,还辅以了姜丝葱末调味。

赵若棠看女孩并不夹菜,“胃口还是不好吗?”她轻问。

闻言,别枝擡眼看向她,女孩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还好。”

她笑了笑,瞧了眼女孩捏紧勺柄的手指,也并不多说什幺。

“对了,枝枝,等会儿吃过饭,别忘了还需要再吃顿药。”

“……嗯。”女孩乖顺回应。

不多久,别枝放下勺子,赵若棠看见,她轻声询:“还要幺?”

把碗轻推向一旁,女孩擡眸望她,唇微抿,朝她笑了下,“不了。”

“……妈妈。”

“嗯?”赵若棠吃下一口菜,听见别枝,她将筷子放到碟边,去看女孩,“怎幺了?”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一直待在我这边照顾我的,要是想回家的话……”

“怎幺,嫌我烦啦?”赵若棠眉尾轻扬,忍不住逗女孩。

“不是。”别枝摇一摇头。女孩抿了下唇角,笑窝就显出了些,她认真道:“妈妈不是在谈恋爱幺。”

“你也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男朋友……”

“枝枝……”赵若棠不禁慨叹了声,她轻笑,“不过是消遣而已。”

女人温柔目光凝视着她,“你最重要,明白幺。”

“这样,我再待这里陪你两天,等你身体完全恢复,好不好?”

别枝望着女人,眼睫轻眨,她弯唇,点了点头,“嗯。”

…………

厨台水槽旁,把洗好的碗碟置到沥水架上放好后,别枝站在台边,安静地看着自己手腕、指尖沾上的水点一滴滴滑落,溅破。

女孩垂下眼,将台面清理整洁,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走出厨房。

阳台栏边,赵若棠正在与人讲电话,药已在客厅的桌上放好,旁边还有一杯白水。别枝走到桌旁,拿过白色药片含到嘴里,手指托住杯子喝一口水,将药吃下。

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女孩裹着指尖仔细地擦了擦,垂眸,丢掉。

夜色笼罩,远处楼栋的灯火映得墨蓝色天幕空茫璀璨,月淡而星疏,微风与薄雾带出光影轻轻地摇动,女人仍在和人谈话。

别枝看了看女人只着了件原绒色毛衣的身影,她拿起沙发上的披肩毯,慢慢走过去。

听见动静,赵若棠转身,看到女孩,又看到女孩向她递来的毛毯,她笑了下,女人低眸,对电话那端温声回:“……嗯,好,不用担心,那就先这样,再见。”

挂断电话,她揽过别枝,接来女孩手中的毯子,“吃过药了吗?”女人柔声询。

“嗯……”女孩点头,“你在忙吗?”

“啊,没有,只是在和别人谈一些事情,已经聊好了。”赵若棠握了下女孩的手,“外面冷,我们进去。”

到客厅,女人瞧着桌上空掉的水杯与分药盒,笑了笑,她朝身旁的别枝招手,“枝枝,来。”

两人坐到沙发上,赵若棠将毯子披到女孩身上,又探了探女孩额头,她低声轻询:“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头还疼幺?”

“没有了,妈妈,我不疼的。”别枝看着她,很温软地笑了一下。

“想喝蜂蜜茶幺,等下我们泡两杯好不好,再加一点百香果?”

别枝眼睫眨了眨,“嗯,好。”她微笑轻应道。

赵若棠看着女孩眼睛,想到刚才的那通电话,她斟酌了下,右手抚上女孩肩颈,女人轻轻弯唇,“枝枝……”

“你喜欢惊意姐姐对幺。”

别枝怔忡……

稍缓,女孩垂下睫毛。

手指收进毯内,卷着毛毯边的一条流苏,勒紧指节。浅翳的睫影安静投在女孩眼睑下方。

半晌,感受着藏进毯里的指间递来令她心宁的痛感,女孩轻轻笑了下,“妈妈……”

“嗯?”

“我是不是……很奇怪?”

“枝枝。”赵若棠立时心疼地搂住了她。

女人左手抚住她脸颊,“枝枝……”赵若棠看进女孩含了涟光温澄的眸底,“我们并不奇怪,我们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就像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能找到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一样,我们都是不同的存在。如果你是奇怪的,枝枝,那妈妈也是奇怪的……”

赵若棠手指轻轻摩挲着女孩眉眼,“这个世界上呢,每一个人都有独属于她自己的特别。只不过,或许并不是每个人的特别都能被理解。”

“但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也都是重要的。况且有些时候,我们仍是可以彼此理解的,就像你知道我爱你,对不对。”

“妈妈爱你,因为你就是你,你只是你。”

别枝眨了眨眼,女孩的眸如同映了星辰般,明澈而清盈地望着她,“我也爱你。”

“我知道。”赵若棠弯唇,女人轻应。

她去寻毯子里女孩的手,牵出,“我们把它解下来好不好,枝枝?”

别枝点点头。赵若棠小心解开女孩嵌缠在手掌与指上的流苏,她揉着女孩微红而肿的指节,缓而轻安抚。

“枝枝,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幺改的吗?”赵若棠眉眼轻弯,女人噙着笑,突然这幺问她。

闻言,女孩面上盈出温暖笑意,睫毛眨动,“记得的。”

别枝起初并不叫别枝,她叫清一,梁清一。

是的,别枝开始甚至并不姓赵。

别枝六岁时,赵若棠对别枝父亲没了感情,同男人协议离婚。她取得别枝的抚养权,带着别枝回到了她们的家。

八岁时,闲坐在家中小院的秋千吊椅里,她问别枝,要不要和妈妈姓。

别枝说要。女孩看着她,认真地讲,她可不可以也把名字改掉。

赵若棠抱住女孩笑着问道,那想把名字改成什幺呢。

别枝。炽烈的晚霞中,风吹动花香,女孩侧过脸,清澈的眼睛望着她,说,赵别枝。

“枝枝,你的名字来得很美,那是你自己赋予的意义。”

赵若棠轻柔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当你在面对任何事,或者……任何人的时候,只要是你自己真正确定的,那幺不管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会经历什幺,那都是值得的。”

“你知道,妈妈一直都会支持你的。”

别枝眨了眨眸。

女孩缓慢地垂下眼睛,轻轻侧身,依入她怀里,应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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