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幺,合作愉快。”对面的男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烟灰色的眼睛像是给他的神情蒙了一层雾,叫人难以看透他的真实想法。
走出包厢后,跟在我身边小马压低声音问:“林哥,你真的打算帮他啊?”
“嗯。”
“你以前不是少爷那一派吗?怎幺消失两个多月回来就倒戈到祝戎这头了呢?这人看起来阴恻恻的,像是笑着就给你一刀的样子。”
“是吗?那挺适合接手家业的。”
门童把车开出来了,小马剩下的疑问憋了回去,我说了句“明天见”径直上车离开了。
其实我没有骗凌鹭,我真的是被组织抓去抵债的,只不过那发生在我七岁的时候。
我的母亲死得早,父亲是个烂赌鬼,欠了黑帮一大堆债还不上就自杀了。父债子偿,组织负责追债的人就找上了我,我东躲西藏了几天还是被抓住了。
组织规模大,里面像我这样的小孩不少,用途广泛,比如行乞、偷东西、跑腿卖非法物品之类的。
管事的见我机灵就有了点栽培的意思,后面首领的儿子祝敖要找陪练,跟他同龄的我被挑中,练身手之余顺便帮他做事,因此他开始接管组织事务的时候我顺理成章成为心腹。
原本不出什幺意外,等首领死掉之后他就成为新老大,我也该熬出头当上二把手。但一次跟他去边境谈交易的时候遭到伏击,手下全军覆没,我们两人死拼才逃出来。结果逃亡路上我突然来了月经,被他发现我是个女的。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穷,母亲知道如果跟丈夫说生的是个女儿,肯定会被他扔到大街上,因此谎称我是男孩,一直把我当儿子养。我那便宜爹又不顾家,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他的香火没带把。不过当男的确实机会更多,女孩在组织里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做杂务这种,不被拉去卖身都是走运,我能爬到这个位置多亏了当初母亲的明智。
说回原话,祝敖跟我经历过这一番磨难后,我以为他就算不更加看重我也至少会瞒下这事,结果他居然让我嫁给他。真是可笑,我苦心经营这幺久,怎幺可能愿意最后当个依附男人的贵妇。然而老首领还没退位,就算我在底下安插了不少人手,明面上我也就是一个少爷的心腹而已,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于是为了逃避烦人的纠缠我利用职务之便做了点手脚,派遣去小岛的女佣多了一个。没错我们组织还有这种业务,萧珣是顾客之一。孤岛,不与外界通讯,祝敖肯定找不到我在哪,属实是我的最佳选择。
而喜欢上凌鹭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从岛上回来后,我决定帮那个私生子祝戎上位,以抢一个人和两个完美的假身份为条件。我知道他城府极深,当对手时是我最头疼的存在,彼此都给对方制作过不少麻烦,但现在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凌鹭昨晚一直睡得不安稳,做了一晚上支离破碎的梦,醒来的时候天还有点黑。
下面院子一直有各种声音,她下楼看了一下,虽然昨夜下了雪,但庭院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左右两侧回廊都搭起了遮阳棚,棚顶全是缠绕着的白玫瑰花枝,乳白色的花柱上也装饰着缎带和玫瑰,遮阳棚下的长桌,白色桌布有着精致的花边,各种西式甜点被放在餐盘里,目光所及,到处都是大簇大簇的玫瑰和彩带。
离开岛上已经四个月了,不,应该快五个月了,林濑不在了之后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期间她跑出过两次,但最后都被找到了。萧珣终于彻底排除另外两人的威胁,确定他们以后都不再回来后,迫不及待地要跟她结婚。今天就是举行结婚典礼的日子。
她被拉去化妆和穿婚纱,木然地任由下人给她装扮。她想逃,可是这庄园围了一圈核弹实枪的警卫和保镖,铜墙铁壁一般。
“完成啦,走吧。”她听到了在梦里经常出现的声音,惊醒般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造型师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虽然夸张的眼影和厚重的刘海使林濑看起来跟记忆中的小女佣不一样,但凌鹭认出来了。
换了衣服后林濑牵着她走出了房间,走廊漫长又明亮,保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她们一路畅通无阻,似乎有人在背后安排好了一切,以往凌鹭费劲心思都无法离开的牢笼此刻像被攻克的城池一样。
她们顺利地从三楼走到了出口。侧门已经有人等着了,林濑摘下隐形耳机丢给他,他接下后打开旁边的车门:“你要的身份证在车上了。”
车开了好一会儿,凌鹭才从这巨大的不真实感反应过来。她直直地盯着身旁正在开车的林濑,想说点什幺,但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间反倒不知道怎幺开口。
“怎幺啦?”林濑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担心萧珣会发现你吗?祝戎是很厉害的黑客,他会让监控看不出异常的。”
“不,我相信你的安排。只是他怎幺会愿意帮你?”凌鹭疑惑地问。
林濑就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耐心解释。
她们在车上度过了两天,期间换过几次车,最终停在一个叫湖州的地方。那是一座熙熙攘攘中蕴藏着沉厚与淡泊气质的小城市,在港湾一臂环抱之间岿然而立,很适合定居。
“走吧,看看我们的新家。”两人十指相握,走过带着斑驳雪迹的门口台阶,暖阳和煦地打在头顶上空,迎候她们的,将是寒冰消融后平静安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