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旅馆,住在一个房间中。城中人多眼杂,连日影骑士中都混着叛徒,何况他处,希欧多尔不敢让艾西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
旅馆只有窄窄的木板床,好在只要加钱就能在房间里多放置一张。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而买回的魔药搁在他们之间的小桌上。
窗外树影摇曳,月光宁静。
这个夜晚印记却没有发作,在效力消退后,它发作的频率也一同降低了。
希欧多尔等到月上中天,艾西已在他身畔沉沉睡去,她侧卧入睡,脸庞面朝他的方向,沉睡的脸显得安详且无害。
骑士静静望着她的脸,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于是也闭上眼睛,在女人浅浅的呼吸声中,久违地睡了一个安宁且无梦的觉。
日出之时,他也随之一同醒来,作息烙印般烙在身体里。艾西自然还在睡梦中,从窗口爬上来的晨光照亮她睡眠中的脸,仿若暖色的油画笔触涂上她的脸颊,涂亮她的鼻梁,涂红她的嘴唇。
希欧多尔站在她床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他的手指落在艾西的眉间,慢慢抚过眉毛。
她一点都没有觉察,身体随着呼吸平缓地起伏,任由指尖从眉梢滑落脸颊,来到唇边。骑士在这一刻所见到的美丽不是日光之下的肥皂泡那样流光溢彩又脆弱至极的事物,它像那日光本身,寻常得仿佛理所当然,是田野里一丛丛盛开的小小白色花朵,并不珍贵,并不起眼,但每一年的春天它都如约绽放。
希欧多尔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唇瓣上,透过朦胧的薄雾,窗外传来清晨的鸟鸣。他在这时想起教皇,他想,那位冕下每日晨起时都能看见这张面孔,每个夜里,教皇拥着这具身躯入睡。
所以那位难驯的圣子殿下甘愿留在神殿,他自愿低下头颅,被套上枷锁。
人们称教皇为冕下,因为他是唯一有资格站在尊神面前的人,因为朝圣者渴望目睹他的身姿,如渴望目睹神光的降临。
希欧多尔在此时,才切实尝到那毒药一般苦涩的嫉妒。
他们暂时留在城中。
艾西知道自己就是在参加婚礼的路上坠下悬崖,结果导致了失忆。再过几天就是婚礼日,她妈妈多半也被邀请在列,正在参加婚礼的路上。
婚礼就在她的镇上举办,但教廷的人一定也在。
现在回家去可以见到玛丽和妈妈,但也得面对教廷。
艾西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过完婚礼再说。
起码确定印记彻底消失、不再发作。
艾西用染剂和梳子,一点点将他的头发染成灰褐色,发丝原本的银白光泽被更深的色彩盖住,镜子里的人还是原来那张脸,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魔药的苦味,艾西打开窗户散气,不知怎幺她还记得骑士不喜欢太浓的气味这件事。
街道的喧哗声从外面传来,太阳正好的晴天,每家每户的招牌被擦得干干净净,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不宽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过了又过。
艾西站在窗边看,苦涩的药味被吹走,鼻尖是春日的花香混着尘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