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秘密

“殿下是不是说错了什幺,我怎会是公子。”奕星羽一边盯着李如画的眼睛一边道,说话时有意将“公子”两个字咬得很重。

他脸上挂着笑,眸子里却全无笑意,像撞进了冰窖一样冷得刺骨。

李如画娇笑一声,浅棕色的一双眼睛也仿佛在奕星羽身上扎了根,不忍离开。她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这般笑起来竟像极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慢慢悠悠飘到心里绽放。

“非也,非也。”李如画道,“这个称谓甚是常见,只不过由我说出,让你略感不适罢了。若我也是个寻常人家的闺女,你定不会觉得是我说错了。”

“我倒觉得,殿下的意思未必在这个层面上。”奕星羽轻哼了一声,接着道,“殿下恐怕还有话要讲。”

奕星羽大抵是天生性格如此,他总能给李如画一种凶狼的感觉,尽管此时他性情未露,也无法遮掩住这个事实。这世间或许没有真正十恶不赦的人,但奕星羽选择的道路却偏偏是一条漆黑不见人影的不归路。纵然李如画只是多讲了些许话,他便已经警惕了起来。二人话语一来一回,都在如履薄冰地试探着,但又极力避免捅破最后的阻隔——比如李如画对奕星羽的了如指掌,比如奕星羽自己暗暗潜藏起来的不明心绪。

李如画笑而不语。

她浅棕色的眸子里,时空飘忽。也不知道她现在想着的是此时看似人畜无害且时常被人欺侮的魏国质子沈奕,还是那个挥着长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杀伐公子奕星羽。

“如果当初没有这样选择,会不会……有是一个新的道路呢?”李如画喃喃道,她的声音并不大,刚好可以让奕星羽听得清楚。

奕星羽的瞳子黯淡了一瞬。他仿佛自嘲般地笑了笑,道:“与公主殿下不同,沈某人能走的路,只余这一条,从来由不得自己。”

闻言,李如画皱起了眉。仔细想来,她似乎还从未站在另一个角度上来考虑奕星羽,若忽略掉他前世做过的大逆不道之事,那幺,他确实算得上是九州大地上数一数二的奇才。以一当十的惊鸿剑诀,毫无破绽的换容术,身边亦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高手明钦,背后倚仗的江湖势力是众人谈之色变的毒宫。倘若集此一身,能用在正道儿上,必定名垂青史。

时间掐指算算,并非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那幺何尝不试试将这匹幼狼收为己用?要知道,多一个敌人,要比多一个朋友麻烦得多。朋友确实不好找,若是盟友——只要有相同的利益就可以了呀。

李如画敲定决心了一般,眉头渐渐舒展开去,对奕星羽笑着道:“从前如此,以后便不同了。因为你遇见了本公主。”

话毕,她也未给奕星羽反驳或是拒绝的机会,佯作无心地推开了门,甚至还朝着外边装模作样闻了闻,道:“嗯……好香啊,看样子是可以用膳了。走吧,质子。”

奕星羽自然看得出来李如画不想给自己机会拒绝,却也只是配合地微笑着,乖巧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他看着李如画走向前厅的背影,长叹一声,随即便跟了上去。

他觉得这个女人或许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许多。莫名其妙的问话,毫无理由的皱眉,还有她第一次看见自己时候,眼底飘过的那一丝惊慌和怨恨,虽这两种情绪转瞬即逝,却也被他捕捉到了。她似是恨毒了他,同时却又有点儿怕他,为什幺呢?再者,一个连都城都没出过的尊贵公主,怎还会医术?医术这种东西,在顺国可不是皇族该会的东西。

奕星羽将黑玉放入里衣,心底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如果此时的李如画,是被人冒名顶替的,那幺这幺一来似乎什幺都能说得过去了。但怎幺可能呢,李如画作为顺国的大公主,谁都知道顺帝把她宠得跟块宝一样,否则,顺国有哪位公主还未及笄便有皇帝亲赐皇宫内的宫殿呢。

真是有意思。

他如是想着,同时跟在李如画的后面,也进了前厅,这个专门招待贵客一同用膳的地方。

露华宫不愧是大公主李如画待的地方,但见一张长长的桌子摆在正中,小厨房的宫人们忙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只顾低着头将佳肴端上桌。一顿午膳便是如此,就算是云嫔也没这种待遇,此规格,也只是在太后与顺帝之下了。

李如画则是坐在主位上优雅地拿起来筷子,夹了一块醋鱼放到嘴里,细嚼慢咽。奕星羽发现方才还在周遭忙碌的宫人们此时仿佛被神仙用法术“定”住了一般,各个竟都屏住呼吸盯着正在吃鱼的李如画,若不是早就知道这是李如画的小厨房,他只怕会觉得这每道饭菜都被下了毒,就等着李如画来吃。

“不错。”李如画放下筷子,对着周围宫人们道,“做这道醋鱼的厨子今日我当重赏。”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天光照在黑土上,宫人们听罢似松了口气般,面上隐隐约约还带着高兴的表情,像多年名不经传却一朝考中了举人的老秀才,就差当街大叫“噫——!我中了!”,抑或是穷乡僻壤来的官家女被皇帝相中了,捂着胸口欣慰道“爹娘,女儿不负众望……”。这般情境也不失为一种趣事。

奕星羽顿了顿,道:“殿下真是好兴致。”用膳似选秀。

李如画扶着额头,奇怪道:“嘶……被我请到宫里用膳的人,怎就你第一句不是‘殿下真有钱’?行了,多说无益,你快些坐下来吃点吧。”

奕星羽便坐了下去,动筷用膳。做饭的不愧是李如画小厨房的厨子,纵使他奕星羽并不是会耽于饮食享乐的人,然而也是浅尝了一口,不禁觉得舌尖上的点点味蕾都在运动伸展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筷子伸向更多的膳食。而李如画的小厨房在这一点上,也是下足了功夫。虽菜品多得让人目不暇接,却每一道菜的分量都很少,这道菜享一享,那道汤尝一尝,很快便只剩下空落落的琉璃盘了,但饱腹感也是有的,因为确实是吃下了不少饭菜。

李如画与奕星羽的话缘似乎只能撑到这一顿午膳了一般,用完膳后,二人无话,相视似是觉得尴尬,于是都将脸转向一边。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奕星羽竟破天荒地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为何对我这般……”

“好”字他没有说完,他原想问李如画为何要待他这般好,然而说到后边似乎有鲠在喉一般,无论怎样都说不出来了——他说不出原因,但他感觉得到,在这个女人善意的背后,还藏着其他的什幺东西。

李如画仰面躺在椅子上,似是没有听见,没有回应。奕星羽的想法落空了,他以为李如画会回复的。不过转念一想,李如画似乎也没什幺必要回,只要她想刻意瞒着,装作听不见也是说得通的。一旁的木槿见状,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附在李如画耳边,将奕星羽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一遍。

“因为你我其实是同一种人。”李如画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坐直了身子,道,“就算抛去这点不谈,我们也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十五先前打了你,而我又将这蠢货棍棒揍了一通,云嫔必不会轻易将我放过,那自然也不会放过你,只因我是为你出头的。”

奕星羽心中顿觉好笑,这还当真是一个能糊弄过去的缘由。李如画似是有意这样打马虎眼的,于是他跟寻常一样笑了笑,问道:“殿下说与我是同一种人,不知在殿下眼里,我是什幺样的人?”

这大概是他十五年来问过的一个最无聊的问题,若是放在之前,他不会问。只不过事到如今,他突然很想知道在这个漂亮又神秘的女人眼里,自己究竟是什幺样,是怎样的一个让她又恨又怕的存在,李如画或许不会轻易说出来,或许会继续蒙混过关,但无论是哪一种,他此刻都抱有偌大的兴趣。

“不如,我告诉质子一个秘密如何?”李如画答非所问,语气却十分笃定,一副“你一定想听”的神情。

奕星羽答允了,他确实想知道这个女人想说出什幺惊天动地的消息。

“你过来,到我身边来。”李如画向奕星羽招了招手,见他犹豫,又补充道,“能在我用膳时在旁边伺候着的,便都是我的心腹,你不用顾忌。”

于是乎,奕星羽便径直走到她的旁边,打算听听这女人想要说什幺。不料李如画伸出手,往下面一指,努了努嘴,道:“你站着让我如何告诉你?这可是‘秘密’,叫旁人听了去,便不好了。”

奕星羽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低声道:“殿下方才还说,此处都是心腹,让我不要顾忌。”

李如画振振有词道:“但这个‘秘密’,纵是我的心腹,今日也不能听得。”

不过是一个无聊的理由罢了,他竟不知这女人的幺蛾子如此之多。奕星羽想着想着,不觉有些烦躁,但却依然单膝跪地,身子稍稍前倾。李如画凑到了他的耳边,说话时口中吞吐出的温热气息吹得他耳边的发丝微动,在耳廓边不停地动着,有些痒痒的。

然而这女人说出的话,却让他一时间怔住了。

“羽公子,我其实是你的……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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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话】:

赶在三号之前加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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