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从微波炉里端了出来,简单的两个小菜,一荤一素,在微波炉的高温下瞬间回温,她左右各端一盘,快步走来,放到了茶几中央。
“都说让你自己吃的,干嘛非要等着我?”她一边说话,一边回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找出紫菜,用极快的速度做了一道近乎快餐的紫菜蛋花汤。
手里捧着汤碗,她烫的有些呲牙,一转身,手中碗已经被人麻利的接了过去,“烫,我来端。”低声说话,瘦高的人影端着汤碗就回了客厅。
梁芝跟在后面,等桌上饭菜摆好,她下意识擡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时间已经指向晚上8点20分,而茶几上的两道菜,却是她早上出门前就做好的…
“我…不饿的。”瘦高人影盘腿坐到了地上,留下唯一的小凳子给一旁女人。
他垂头说话,额前刘海落下,敛住了他的眉眼,吊灯明晃晃的光亮下,折出了他优越的鼻梁线条,年轻的面容透着阴柔俊美,梁芝看的有些恍了神,一低眉,才想起他来她家,已经半个月有余。
还记得晨光初开那个早晨,他在惊慌中跪了下来,几乎是习惯般俯首帖耳的蜷缩在她脚边,口中的忏悔与歉意不断跌宕,说到最后,他突然叫了出来,如幼犬的祈祷,竟是那般顺理成章…
她被吓坏了…这样的场面太过震撼,而他之前所说的经历又太过骇人,梁芝的被他突然而起的动作吓的给不出任何反应…
可少年人并不在乎那卑微的尊严,女人的眼泪让他感到害怕…或许他将被又一次驱离,而他离开这个庇护所后,他又该去往何方?
这场闹剧直到他伸出胳膊时,手臂上堆叠的伤痕被展露出来,梁芝终于在怔愣中反应过来…所以他这幺多年,都是以这种方式活着吗?那些所谓的“妈妈”与“哥哥”们,在长达十数年的岁月中,早已经把他培养成了一条知情识趣的“人形狗”…他需要在每一个求饶的关口,变成他们喜欢的幼犬姿态,即使心脏被不甘与痛苦填满,也必须顺应的以宠物模样出现…
他还在低声的吠叫着,一如一只早已经被驯服的母犬,阴阳调的嗓音怪异而高尖,用着他10多年来唯一被教授生存手段,祈求着饲主的宽恕…
梁芝的心脏犹如被重拳击重中,闷痛在一瞬间席卷全身,她看着眼前跪爬吠叫的“犬只”,苦涩与绝望几乎要把她彻底填满,“不要…”
她抽泣着出声,声音早已经扭曲的不成语调,“不要叫!”
“不要叫了,你不是狗!你是人!饶石蕴…你叫饶石蕴对吧,我要你做一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不管你曾经遭过什幺罪,吃过什幺苦,但从今天,你是人…是个最为正常的人。”
...
回忆被突然中断,梁芝看向侧身的年轻人,目光却对上他悄悄投递过来的眼神,他果然又在看她…
就如第一次那般,他总是在无声而怯懦的窥看,可每当她的视线扫过时,那道紧张的目光便又会匆匆移开,划向某处无名角落。
梁芝在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握着筷子的手伸出,筷尖细长,探进面前的碟子里,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排骨,送到了年轻人的碗中。
“既然选择了回归正常生活,那就要有正常人的模样,每天按时吃饭,饿了橱柜里也有零食…不必等我回来才吃,”她低声说话,脸微微转动,看向了身边的年轻人,也就在这时,投递的目光对撞,她一瞬间纠缠住从斜方看过来的视线,眼神坚定中,她开口问道,“知道了吗?”
…
他看着她,女人细手白净,说话时微微前伸的脖颈更是显示出了她的显瘦,乌黑的发被发夹随意夹在了脑后,微微有些凌乱松散,她低声说话,声音温柔隽永,而后她的目光投来,纠缠住了他的…嘴唇微张,她问他,“知道了没有?”
“好…”压抑的喉咙哽咽,他极力控制了自己不阴不阳的腔调,一声呜咽就吐出了口。
视线仍旧交缠,饶石蕴忽然有些难堪,他看到女人在得到他回答后,轻轻勾出了一抹笑来,粉红嘴唇拉扯,浅浅淡淡..
只一瞬,所有的不甘与落寞便冲占了他的大脑,那是想要摆脱所有黑色回忆的欲望,他想要展臂向她,裹挟着烂泥与蜂蜜的渴望…
“我…”
他轻轻开口,声音却在下一秒被突然而来的电话铃声打断,聒噪而突兀,让对视的两人不由同时一惊,下一瞬梁芝的目光便迅速收回,落到了桌边的手机上。
“…”她看向屏幕,而后快速拿起了电话,接听键按下,人却在下一秒站起了身来,直直往背人的角落而去。
饶石蕴的目光则迅速拉回,落在了那块排骨之上…手指未动,耳尖却在隐约中听见了角落的对话声,
“已经到家一会儿了,嗯,我也想你…”
凌厉的手指在无意识中收紧,蹲坐于茶几边的瘦削“男子”突然回忆起被阉割的那个夜晚…手脚被束缚的困顿,与那尖锐到刺伤灵魂的疼痛,甚至连鼻腔里都用上了鲜血的味道…
这一刻,他仿佛又一次闻到了,那浓稠的…如铁锈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