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亭鹤搬走了。
那天听完林之说的话,纪亭鹤只说了一句好,便放开了她的手,回了房间。
周六上午,林之去学校附近的小区看房子。
近几年房市低迷,很多房地产放弃了商品房开发,反而在学校附近兴建了许多酒店式的公寓,配备家具和家电设备,直接对外进行贩售或出租。他们的目标人群很明确,针对那些为了照顾子女生活起居,从而有中长期住房需求的家长。这类型的公寓面积不大,胜在方便,拎包入住,而学生每年轮换,需求量不会下降,资金成本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回笼。
林之也打算在清城高中附近给纪亭鹤找一间一居室的小型公寓。
她跟着中介看了几处房子,最后挑了一个相对安静小区,便当即定了下来。
林之回到家里,见纪亭鹤刚从厨房里出来。
她把东西递给纪亭鹤,说:“这是钥匙和地址。钥匙我也多配了一把,放在我这里当备用。”
纪亭鹤接过了钥匙和写着地址的纸条,自嘲地笑了笑,说:“姨姨行动真迅速。”
“我也只有这些时间有空,所以去看看。又正好有不错的,就定下来了。”林之解释。
纪亭鹤点点头,捏着那把钥匙,用尖端抵着指尖,问道:“那你想我什幺时候走?”
“看你安排。”
“那我现在就搬吧。”
林之皱眉,说:“现在?也不用这幺急的。”
纪亭鹤看着她,轻轻开口:“但我迟早都是要走的,不是吗?你都用了无条件愿望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或许是话题气氛过于沉重,又或者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让人不自觉地想逃避,纪亭鹤又故作轻松地开口,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乔迁之日了,我先回房间收拾东西。”说罢,便径直往房间走去。
林之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想起大学的时候在流浪动物协会当志愿者的情形。那些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好像也是这样,异常乖巧,又惹人心疼。
不一会儿,纪亭鹤便从房里拖着行李出来。他带的东西不多,和来的时候一样,只有一个行李箱。
林之见状,问道:“怎幺就这点东西?我给你买的衣服呢?你带过去了吗?”
“没有,我不想带。”纪亭鹤说,“睹物思人,我会很难受。”
纪亭鹤说完,走到她面前,朝她张开双臂,说:“可以吗?”
林之鼻子泛酸,伸手去抱他。
纪亭鹤抱她抱得用力,像是要把她揉到身体里面去。
良久,林之轻轻开口:“要不要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纪亭鹤放开了她。
林之点头,却还是跟着他一路到电梯口。
从一楼到二十三楼的距离,不过一分钟。这一分钟里,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林之仰头盯着电梯门上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忽然想起一个很古老的话,“一分钟有多长取决于你在厕所内还是在厕所外。”因为等待会让时间的流逝变慢,但林之今天却觉得,一分钟实在是太快、太快。
快到来不及再说些什幺,那人就已经推着箱子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那瞬间,纪亭鹤的声音传来。
他说:“再见姨姨。”
和纪亭鹤道别后,林之回到家里,神推鬼使地来到了客房前。
她没有走进去,就这样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一圈这房间。
里面东西摆放得整齐、床铺平整,干净整洁得如同从未有人入住过。
林之注意到床头挂着的那幅照片。
黑边相框、照片是黄土底色,中间横着几道笔直却无规律的散乱线条。
纪亭鹤微信头像的熟悉感来源终于被找到,几个月前的疑惑也终于有了解答,原来他拍的是房间里的这幅照片。
林之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深意。
此刻她站在房门口,只感觉自己被另外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捕获。
林之总觉得自己跟纪亭鹤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但事实上,纪亭鹤八月才刚回国。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三个月。
但或许是在夏天重逢,秋天分开,一起经历过季节更替,这种时间的感知变得漫长而迟钝。
他这一走,家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甚至安静得让人难以忍受。
林之摇了摇头,转身锁上了客房的门。
一下午,她都把自己埋在房间里工作,等再擡头,天色已经全暗。
肚子应景地叫唤了两声,林之叹了口气,又在心里取笑自己,没人提醒,连饭都忘了吃。
她合上电脑,出去厨房,打算看看家里还剩什幺干粮。
林之拉开冰箱门,便愣住了。
冰箱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个保鲜的玻璃盒子,里面装着各式的饭菜,那摞饭盒的最上方,搁着一张纸条。
林之拿起纸条,看着上面隽秀又有力的字迹,只觉得心被人狠狠地抡了一拳。
她觉得一阵无力,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忍耐了太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落。
那纸条上只有七个字:
“姨姨,要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