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李寅望收到的折子中,除了家常便饭的扩充后宫、早立皇后,还多了弹劾太后的奏章,说是太后把控新帝,连新帝临幸后宫这样的私事都要横加干预,请求太后放权。
还有的说太后为母不尊,意欲勾引新帝,把控朝纲。
更有甚者,说皇上与太后的关系不清不楚,恐怕已经暗中苟且。
大秦的言官都是忠诚耿介,以直言上谏为光荣传统,就算是为此付出生命代价也在所不惜,李寅望的父皇在位时就对他们多有顾忌,甚至为了躲避言官直谏而辍朝百日......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昨夜的事这幺快就传到那群老顽固耳朵里了......
大秦自圣祖以来就有上小章的传统,所谓小章,就是臣子上谏的短篇奏章,自圣祖开国历经两百年发展变化,到李寅望的父皇这一代,小章大多只有一两句话。
福德打开第一个小章看了一眼脸就绿了,这这这......礼部侍郎章大人胆儿也太肥了,也太敢说了吧......
见福德一脸为难不敢开口,李寅望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怎幺了?”
“皇上,第一个奏章是礼部侍郎章佐章大人所上......”
蹙起眉峰,看十分了解自己的德福纠结不已,李寅望猜也猜得到礼部侍郎上的这个小章涉及了什幺敏感话题,道:“念就是了。”
福德只好大声念了起来:“皇上仁孝,善待太后,却不该以身侍养母,行不伦事,招致朝野议论,有损大秦皇威!”
这不是说皇上大逆不道、有损人伦,甚至是不配做大秦的帝王吗?就差化成实质指着李寅望的鼻子骂了!真是不要命了!
此话一出整个干清宫都静了,针落可闻。
太监、宫女大气不敢出,表示幼小的脑袋还没在脖子上待够。
一个个的余光却是悄悄注意着李寅望,毕竟昨晚的动静闹得可不小,据说有人看见苏答应是哭着从慈宁宫跑回的玉清宫,那胳膊上还缠着一层白纱呐!
大家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口,忐忑不安地等待迎接李寅望的滔天怒火......
只见李寅望双腿交叠,轻笑了一声,寒潭般的眸子里是冻结万物的冰寒,嗤道:“朕尚未做出什幺事,待真做出事来,再议论不迟。”
这一句话,却是信息量极大。
首领太监德福脑袋飞速运转消化着这大量的信息。
首先昨夜慈宁宫内殿只有李寅望、楚离二人,除了他们谁都不知晓昨夜他们发生了什幺,李寅望方才的第一句,便是澄清了昨夜二人确实什幺都没有发生。万岁爷强势狂妄如斯,应该不会做了不承认,所以这句话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其次第二句更是狂妄嚣张,竟然当着他们这一众奴才说出这种话来:待真做出什幺事来,再议论不迟。也就是说......主子对太后说不定真正存在着某种心思,也好叫他们脑袋拎拎清楚,别来触主子的霉头......不过......还不知道李寅望到底是意气之言还是确有其想法......
正在思忖间,李寅望却是再次淡淡开口:“礼部侍郎章佐贬为平民,九族以内后代子弟不得入仕,永世不得入京。”
听得福德暗暗咋舌,文人雅士、耿介忠臣最重忠心和风骨,这惩罚对于章佐来说,恐怕是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在帝王毁天灭地的威压下,整个干清宫都仿佛被冰冻,不远处的太监、宫女仿佛要腰都要被压折了,离李寅望最近的德福更是苦不堪言,额头处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地下落。
知晓这是帝王之怒,皆是不敢发一言。
紫禁城的天,忽地阴沉下来,阴云密布,裹挟着狂风和雨的气息。
慈宁宫。
在楚离脚边跪着一个抽抽噎噎的女子,正在声泪俱下地诉说着什幺。
“母后,昨夜皇上明明是翻的嫔妾的牌子,却不知道怎幺的转头去了慈宁宫......嫔妾大着胆子跟过去,却在屏风后看到了......皇上......”
楚离的眼睫一下子垂下来了,在明眸上打下一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不过从她玩弄佛珠的动作顿住这一点来看,她大抵是不高兴的。
徐姑姑为楚离打着扇子,一下一下仍然是不紧不慢的。
苏答应跪在地下仍然在哭,诉说着昨夜玉清宫的凄苦悲凉:“太后,您当时逆着光线看皇上可能不清楚,嫔妾的角度却是瞧得分明,陛下看您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意......”
听闻此言,楚离勾唇一笑,那千树万树一霎花开的风华,竟是先帝与新帝的两个六宫加起来也比不上的,难怪连陛下也对养母念念不忘。
“住嘴!”看到楚离的笑容,徐姑姑却是骤然发怒。
楚离闭了眼睛,徐姑姑便心领神会地叫人将这不要命的苏答应拖出去了。
苏答应哭喊的声音一会便消失了,因为有人堵住了她的嘴,毕竟是权贵家的女儿,闹得太难看,丢的是皇家的颜面。
但是楚离却久久没有出声,神色静谧得仿佛是一幅完美无瑕的画,或是一尊温柔精致的雕像。
有些事,尤其是这方面的事,无论有或没有,真或假,一旦被一个大胆的不知轻重的人说到明面上来了,就再也不是未说出口时的那样了。
徐姑姑静立一旁。
片刻后,楚离站起身,被徐姑姑扶住,转身走入佛烟袅袅的宫闱深处,连女人的身形都变得孤单和飘渺了。
“徐姑姑,俗事纷扰,哀家心向佛祖,帮慈宁宫谢绝来客吧。”
“是,太后。”
微斜的太阳有万丈光芒,万丈尽撒入慈宁宫的内殿,照在女人的侧脸上,年纪轻轻可是身处高位,动人心魄的美丽便不是防御的铠甲而是一种诱惑。
她们身侧的三个小太监麻利地将慈宁宫的大门和内门关闭了。
干清宫。
“潜心礼佛,谢绝来客。”李寅望一手斜支着额头,深邃的眸中有寒光闪烁,“母后连朕的请安也要免了幺?”
只是不知道被这幺一闹,母后是否对他禁忌的心意,有几分确认?
一旁惯常是在皇帝面前扮演楚离的小太监牙齿打架地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活轻松归轻松,酬劳丰厚归酬劳丰厚,一旦太后与皇上闹了脾气,他可容易被皇上牵连哇,呜嘤嘤嘤他不要哇!
不过好在李寅望现在连搭理他的心情都没有,就算有,看在爱屋及乌的份上,也不会对他怎幺样。
德福手执佛尘立在一侧,静待聆听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