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啊，怎幺弄得这幺狼狈，让阿爷给你换身衣裳，别教你娘瞧见了。”顾黎宠溺地拍了拍阿欢的头，阿欢眨眨眼，伸出手却只探到一片虚无。
“阿爷……”混沌视线里透来一抹蓝，阿欢虚弱地睁开眼帘，瞥见眼前人织锦腰带上的半阙翡翠鱼佩。
手上镣铐解除，阿欢被两人架到一旁，原先齐整的发髻散落鬓边，混杂血痕与汗滴，掩住半张面容。
“孙将军英名在外，私底里对一个小女子下手倒狠。”卫澈故作无意瞟她一眼，转头语气如常。
“小女子？”武悠生不由冷嗤。孙巍眼里扫过厉色，武悠生登时噤声。
“她绝非一般女子，为达目的，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将军囚了堂主，如今又囚了其女，审讯至今，可有问出只言片语？”卫澈徐步趋近，抓起一早被他们卸下的蝶翼，对准其剑鞘镶嵌的红玛瑙用力按下，左右一旋。原先严丝合缝的剑身与剑柄“喀哒”分离。
“有时未必要人开口，找对关窍才最紧要。”卫澈从容不迫地挟出叠成方形的纸，笑道，“这是在下的第二份大礼。”
“卫澈！”阿欢面目狰狞，黑眸里仿佛沁出血来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孙巍眼睛一亮，武悠生急不可耐地上手欲夺，却扑了空。
“东西将军可以拿走，但我要带走此人。”
水吟庄庄主向来狡黠。即便名单是真，可废帝之子下落是否与其有关联还有待商榷。自己又被下毒，现下虽被压制，然绝非长久之计。若是轻易放走这个女人，自己便失了所有筹码。
为今之计是继续扣押此人，直至大业落成，余毒得解，最后杀之灭口。
孙巍思想间，阴恻恻道：“可她杀了鄙人手下那幺多人要怎幺算？”
卫澈仍是浅笑着，眼神渐而寒冽。他飞快地合拢蝶翼，捋起衣袖，眼也未眨地对着小臂深划一刀。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垂下的刀尖缓滴鲜血。
“这样可以吗？”
孙巍变了脸色，武悠生更是瞠目结舌。谁也未料到如今的水吟庄庄主会为了一落魄女子不惜自残，毕竟曾经的庄主从未为清风堂出过手。若有，顾堂主也不至于流离数年，暴毙于此了。
眼见卫澈要划下第二刀，孙巍忙地伸手阻止。眼下乃多事之秋，他纵使不怕得罪水吟庄，也绝不能再添事端。
卫澈轻喘口气，镇定地望着孙巍：“还有什幺，今日一并算了，以免将军日夜悬心，寝食难安。”
“庄主说笑了。实在是鄙人被其暗算，身中剧毒。她若走了，在下恐不久于人世。”孙巍换了柔和语气，似乎立时三刻便要洒下泪来。
“将军扣下她，她也变不出解药。不如放她走，让她取了解药来治你。”
“哼！她恨将军入骨，怎可能取解药医治将军？”武悠生恶狠狠地盯着阿欢，对卫澈的提议不屑一顾。
“放了她，我留下。”卫澈一字一顿。
阿欢乍然擡头，简直难以置信。
“她不过一无名小卒，扣下我岂非更有价值？”卫澈双手一摊，仿佛只是在谈寻常买卖。
更有价值，也更危险。武悠生觑着一旁沉默的孙巍腹诽。
“你同她是什幺关系？”孙巍到底没忍住开口了。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
一语既出，满屋鸦雀无声，身后的卫贺眼睛瞪得如铜锣，呆似泥塑。而阿欢双唇打颤，眼眸含雾，凝着他颀长侧影，戾气缓缓消散。
“呵呵——”武悠生干笑两声，“素闻水吟庄少庄主情痴一片，当年为寻佳人，眼也不眨地吞断肠草入腹，如此深情谁料一夕之间竟变了心。”
“如此喜事，庄主竟瞒得滴水不漏。”孙巍不由拊掌。
卫澈脸色煞白，眼神却坚定不移，将指间的纸递往孙巍的方向。
“如何？”
孙巍暗暗咬牙，最后取过纸来，道：“成交。”
松开桎梏的阿欢腿险险一软，迎面被卫澈扶住。
他抽出碧青绢帕细细揩去她脸上血渍，替她整理发丝。在擦拭到她手时，一颗药悄然滚落在她手掌。
“吃了它。你会好的。”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阿欢眼睫颤动，视线顿在他胳臂的殷红。
“还记得你应承的事吗？”卫澈将蝶翼交还到她怀中，“尽快把信送去漠西。”
蝶翼陪了她数年，她竟不知机关。这名单如此紧要，甚至让双亲丧了命，卫澈却随意给了人，教她生恼。可他又以命换命，让她无法责难。
“你信我吗？”回忆似碎珠砸在心间。她嗫嚅着唇，一个字也不曾道出。
卫澈仿佛读懂了她的心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走了别再回来。”卫澈小心翼翼地搂抱着她，抚过她瘦削的背脊，贴耳用气声说道。
他果决一推阿欢，再未看她一眼。
“来日还要讨庄主一盏喜酒吃呢。”孙巍的笑声在阿欢身后响起，回荡在逼仄阴暗的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