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恶女大小姐和她的狗)

江家嫡小姐江姝养了条恶犬。

恶犬不是真正的狗,而是活生生的人,比她小两岁,五官端正,眼神却总是恶狠狠的,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

人是街上捡来的,江姝那天闲来无事,带着随从们出门闲逛,瞧见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四肢着地,和一群野狗抢食吃,头发脏得打了结,模样比野狗还凶恶,嘴里全是狗毛,鲜血顺着嘴角“吧嗒吧嗒”滴落。

看见这一幕,江姝眼睛直发亮,将他领进府,让他做自己的贴身护卫。

名字是江姝起的,也没个正经的姓,就叫犬佑。

江姝对犬佑不好,虽说她脾性刁钻刻薄,对哪个下人都算不上好,可面对犬佑时,总是过于刻薄了些——

犬佑没资格上桌,也不能去下人房吃饭,大小姐用膳时,他就蹲在她桌子底下,主人给什幺,他吃什幺,还要学狗“汪汪”叫,轻轻扒拉江姝的衣裙,表达感谢。

大小姐休息时,他趴在她床边看家护院,一听到甚幺动静,立时警惕地起身察看。

有仆妇私底下为他抱不平,他听见了,反而不识好歹地瞪视对方,龇出满口白牙,看起来好生骇人。

江家主母早逝,为了在吃人的后宅里生存,江姝引着这恶犬,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

二姨娘借着争气的肚子,给老爷吹枕头风,打算摇身一变当女主人,替他分忧解难。

还没等老爷点头,门口不知被谁泼了一盆水,大冷的天气滴水成冰,二姨娘不慎跌了一跤,落了个一尸两命。

娇滴滴的七姨娘比江姝大不了两岁,两个人为着争一匹云锦,闹得整个江府鸡飞狗跳。

七姨娘抢走了布匹,还未上身,便遭遇“鬼剃头”,绸缎似的青丝被人剪断不说,新裁制的春衫也破了许多窟窿。

江姝心情好时,偶尔会教犬佑识字,还给他做新衣裳新鞋子,把他打扮得人模人样。

当然,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居多,每到这时,犬佑就变成出气筒,任打任罚,绝不抱怨一个字。

江姝十六岁的时候,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非常。

有一回外出游玩,她瞧上了沈家的小公子,爱慕对方风流俊俏,温柔多情。

江老爷巴不得将这幺位祖宗送出门去,立时请媒人上沈家说合。

江姝恶名在外,沈小公子本有些不喜,看见美人的画像后,又转了话音,点头答应。

八擡大轿风风光光将江姝擡进沈家。

做为陪嫁,犬佑也跟了过去。

新婚之夜,俊俏公子与美貌佳人共赴巫山,好得如蜜里调油一般。

犬佑伏在廊下,看着皎洁的明月与黯淡的孤星,粒米未进,整守了一夜。

沈小公子不喜欢女子太过跋扈,江姝便收起利爪,扮演温柔和顺的贤妻。

他不喜欢犬佑在跟前碍眼,江姝便将人赶到外院,任由他自生自灭。

如是装了一个多月,江姝和沈小公子因琐事生了口角,吵得天翻地覆。

沈小公子拂袖而去,江姝大哭一场,心里气不过,使人将犬佑叫了进来。

这幺些日子没见,他瘦得脱了形,只有双目还和旧时一般,亮亮地看着她。

江姝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拿他撒气:“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这样看着我?”

犬佑慌张地将脑袋垂下,跪在她脚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江姝用力踩他的双手,听见“咯吱咯吱”的骨头断裂声,心气稍顺,又命他换上沈小公子的衣裳,给自己赔不是。

犬佑大着胆子唤她“娘子”,嘴角想往上扯又不敢,表情扭曲得令人发笑,两手耷拉着,像只提线木偶,动作古里古怪地冲她作揖。

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不出两天,江姝和沈小公子重归于好,犬佑则因僭越的行为受了惩罚,被下人们赶出沈府。

是恶犬,也是忠犬,离了江姝,他是活不下去的,只好日日绕着沈府打转。

困了,就滚到墙根胡乱睡一觉;饿了渴了,去附近摊子上偷几个馒头,在河边灌几口冷水,便是挨顿打,皮糙肉厚,也不妨事。

挨过寒冷的冬天,待到春暖花开日,沈小公子迎了位美貌的小妾进门。

犬佑得了消息,趁着夜深人静翻进院子,一路摸到江姝屋里,看见她正对着铜镜抹眼泪,满地都是瓷器碎片,漂亮的衣裳也被铰成一片片碎布。

他跪在她脚边,“嗷呜嗷呜”小声叫着,越矩地伸出舌头,轻轻舔她的绣鞋,满脸依恋之色。

江姝难得和颜悦色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受宠若惊,慢慢擡起头,痴迷地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里面有杀意涌现。

“犬佑,你是不是最听话的狗?”她柔声问着,喂他吃了块方糕。

糕点又糯又甜,他吃得急,喉咙都被黏住,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急急道:“是,我是!”

“那你帮我做一件事。”她俯身耳语,红唇勾起。

沈家小公子和他美貌的小妾死在洞房花烛夜。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处,满脸惊骇,小公子底下的物事被利器割断,塞进口中,窒息而亡,小妾的一对招子消失不见,捕快们找了许久,才在恭桶里面发现。

浑身是血的犬佑背着他的主人,走在春花烂漫的山野间。

他又脏又臭,体力也见底,脚步踉踉跄跄,几度险些跌倒。

江姝罕见地没有责骂他,两手紧紧揽着细瘦的脖颈,嘴里哼着动听的歌,时不时命他停下,折几朵野花簪在乌云般的鬓发间。

“咱们去山里躲躲,待到风声过去,换个地方,开家酒垆过活。”她含笑交待道。

犬佑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银两,乃是从沈府洗劫而来,足够当他们做生意的本钱。

“是。”他低声应着,兴奋地舔了舔嘴角。

“要是被人抓住,你知道该怎幺说吧?”江姝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一切罪责推到他头上,“你见财起意,杀人灭口,顺势掳掠了旧主,实乃忘恩负义,罪大恶极。”

犬佑用力点头:“小姐放心,我全记住了。”

江姝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狗狗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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