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无言的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整个人往后仰靠着椅背,带着几分懒散之姿,他微微擡眸看了一眼灵昭,眼中神色有些疑惑。
灵昭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只道:“你要如何才能让他回来?”
她勾着腰,直直地盯着妄无言的脸不放。
“罢了,想他回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这缕神魄消散,不过到时候可能还会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他的身体没了我的力量后会瞬间灰飞烟灭。”妄无言被灵昭缠的没了脾气,慢悠悠地说道。
他的语态中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的悠闲,又似乎已经疲倦,言语中透出些看破世事的苍凉感。
灵昭闻言,脸色瞬间就难看至极了,她的手指用力地扣在书桌边沿上,但还是没能掩饰住心中激荡而起的情绪,“妄无言,你明明已经陨逝了,回来封印葵渊或许是你的使命,可为什幺回来后你没有自己的身体,而要占用江崇玉的身体?”
过于放肆的言语中带着浓浓的不解和苦涩,她紧蹙的眉间和那双幽深的眸子都在责怪着面前人的鸠占鹊巢。
满室寂静,唯有一道叹息响起。
妄无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灵昭,才淡声道:“我回来并非我所愿的,只能说天意如此......他身上的绛神咒也是我亲手给我自己种下的,当年我陨逝时,神魄并不能完全消散,有一缕留在了白芍中,更多的则是进入了轮回转世之中。”
“可我并不想再次修道,我便亲手在神魄上烙下绛神咒,为的就是如果有一世的转世是根骨上佳的修道之人的话,绛神咒不仅能限制他踏上修道之路,更能让他死的快点......”
灵昭喉咙中干涩无比,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幺,可话至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一直以为江崇玉身上的绛神咒是天疾,可没有想到居然是人为。
妄无言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桌面,他面上神色很是淡然,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地又道:“可我知道,就算我用绛神咒压制了,但还是逃不过天道的,他这一世的机缘便是修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就算我现在没有回来,待到他得道飞升之时,我这缕神魄还是会回到他的身体中的,只不过那时候掌控这具身体的,是他。”
这下灵昭便完全懂了,妄无言他自己得道飞升了,可却发现修道并不是他所自愿的,在他陨逝前,为了让自己的转世不再重蹈覆辙踏上修道之路,他便以绛神咒为烙印,只有命定的能修道那一世,绛神咒才会被开启。
灵昭被气得冷笑出声,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妄无言,你可真够自私的!你的转世与你有何关系?你凭什幺自作主张给他戴上镣铐?你知不知道绛神咒发作之时有多痛苦?你不想得道飞升,可你焉知你的转世不想?你是你,你的转世是你的转世!”
妄无言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他眸底的情绪涌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幺,过了片刻,他才漠然道:“是啊,当年是我莽撞又极端了,我未能看清楚这其中的纠葛,便自以为是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可绛神咒深深印在魂魄之中,纵使有万般方式都无法剥夺出来了。”
灵昭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肉,这才能控制住心底的暴戾和对妄无言动手的想法。
妄无言脸上的神色既冷漠又无情,任由灵昭站在那边低声哭泣着。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叹道:“他与我真的很相似,唯一不同就是,他很早便遇到了你。”
短短一句话中隐匿着些不为人所察觉的艳羡。
“好了,你莫要哭了,他会回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待到我这缕神魄消失时,便是他回来之时,到时候我会在走之前将力量都留下,以此保全这具身体。”妄无言冷淡地出声道。
说完这句话后,妄无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迈步往外走去,独留灵昭一人待在寝殿之中。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雨,倒是快到秋天了,雨水也渐渐多了起来。
后来,妄无言依旧坚决拒绝了卫苍川的请求,他不愿再做什幺掌门,更不想被囚困于上清宫中,便独自一人下山去了。
灵昭则留在了上清宫中,她跟没事人一样守着繁花楼,弟子们的早课和晚练她都没有再错过,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真正的循规蹈矩上清宫弟子。
牡丹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担心,但更多是欣慰。
如此四季更迭,又是一年三月,山间芳菲伊始。
“灵昭,你知道吗?青鸢被押回凤凰灵族去成亲了哈哈哈哈哈。”牡丹人还未进繁花楼,声音就先传进来了。
灵昭窝在那架紫藤花下的摇椅上看书,闻言擡起头来望向她,问道:“不是说青妩不再逼迫她了吗?”
牡丹快步来到灵昭对面的石椅上坐下,她含笑摇着头,“她当年在炼魂阵中受了很严重的伤,不是一直都在上清宫修养嘛,可就是不见好,身子骨愈发柔弱了,恰逢此时,龙族中有一至宝,刚好可以治愈她的伤,顺便给她增长修为,她爹就动心了呗,求着青妩去要这件至宝...可人家龙族哪里肯吃亏,便要青鸢嫁过去,这样自家人用自家人的东西多合理啊!”
她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话,话毕,才端起石桌上的茶水灌了两口。
灵昭把手上的画本子放下,她不解问道:“联姻?龙族可比凤凰灵族厉害多了,他们用得着娶那只翘毛小凤凰吗?再说了,你之前不是说青妩有意向把尊主之位传给青鸢吗?如今却没这想法了?”
牡丹搁下茶盏,她摆了摆手,道:“她又不是嫁给龙族少尊,据说是龙族少尊的那个小叔叔,有传言那小叔叔是个断袖呢,这都多少年了啊,他估计都是个老头子了吧,居然还没有成亲的想法......”
她语气中略带几分八卦,末了又道:“还有,你不知道吗?青眠准备回瑶山了,也不知道是什幺让她转了性子,居然回去继承凤凰尊主之位了。”
这事灵昭还真不知道,毕竟她如今深居简出,除了偶尔会去上课以外,都待在繁花楼中不曾出去过,她知道上清宫里有些弟子对她颇有微词,所以她便能避就避了。
牡丹凑近灵昭,神秘兮兮道:“之前江...无言祖师下山前,青眠不是找过他嘛,不知道他俩谈过些什幺......可能是跟那次谈话有关系吧。”
牡丹差点说出江崇玉的名字,她一边擡眸去看灵昭的脸色,一边猜测着说道。
灵昭倒是神色正常,只眼眸中还是泄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慢慢地点了头,了然地道:“碰钉子了呗,估计是被彻底断了念想,她也不想想,江崇玉和妄无言本就是两个人,江崇玉对她还有点师姐弟情分,可妄无言哪会顾及她的想法和情绪呢。”
牡丹干巴巴地笑了笑,她有心像说几句话来劝一劝灵昭,但看她那副全然不受影响的表情,她便说不出来安慰的话了。
灵昭自己都装作平静又正常,旁人又能怎幺办?
牡丹及时的岔开话题,又说起卫苍川似乎有心想要将上清宫隐匿的事情来,他如今这个掌门倒是当的尴尬又艰难,毕竟祖师回来看到了如此不济的上清宫,不仅显示出他这个掌门的无能,也让他心中的苦楚难以言说出来。
卫苍川便想着倒不如循着他师祖的做法,关闭进入上清宫的道路,让上清宫又回到那个不受外来浊气所污染的修道之地。
可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并没有那幺容易,这段时间卫苍川也是愁的生了几丝白发。
“灵昭,若是关闭山门的话,你还要待在上清宫中吗?”牡丹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灵昭沉默了一瞬,她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可如果她不待在繁花楼的话,她一下山,江崇玉回来后又去哪里寻她?
她当时真想死皮赖脸跟着妄无言走的,可他一句话便堵回了她。
他说:“小狐狸,你真的想跟我一路下山去游历?可我不想带着个你啊......再说了,他回来的日子遥遥无期,你跟着我走,还不如在原地等等他。”
妄无言似乎浅浅地勾了下唇角,淡淡的笑容一闪即过,他又道:“就像他等你一样,这次换你来等他了。”
灵昭叹息一声,才回应了牡丹:“嗯,我会在此地,一直等他,直到他回来找我。”
说着,灵昭便笑了笑,她的容貌依旧,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那双狐狸眼眸中带着几分开怀和狡黠。
还不等牡丹说出什幺话来,就有一人急匆匆地进了繁花楼。
谢从自回廊那边走过来时,没有看见被灵昭遮挡住的牡丹,便扬声道:“灵昭师妹,平渡山狐族受了天雷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