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最初的时候,陶屿就是这样用假象蒙蔽了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他的印象都是温文尔雅,体贴入微,后来才发现,这厮只是表面得体,善解人意,其实内心刻薄,悲观厌世。
所以,那天他嘴上说着“你睡饱了就好”,心里想的其实是“怎幺不睡死你”;表面镇定沉稳,实则心急如焚——他后来说,联系不上我的那段时间里,他是真的担心我出事。
我说,所以你看你矛不矛盾,既想我死,又怕我死——我们退一万步讲,万一我真的死了呢?
陶屿没好气地说,那他就拿我的骨灰做CD,听我骨灰颗粒的爆破音当白噪音助眠。
我真是爱惨了这个答案,心花怒放之余,抱着他亲了又亲,癫狂之态好似吸猫成瘾,先是把他亲烦了,后来又把他吻硬了。
当时清明刚过,淫雨满溢,春意勃发,正是顺应自然的好时机。
此时宜谈生死,宜发情,忌节欲,最宜在谈生死时发情,然后在情至深处共生死。
那天我祭出那条漂亮的皮质穿戴裤,装上双头共振的假阳具,要在客厅的地毯上和陶屿共赴生死。
窗外还在下雨,一整天都没停。半管润滑液被我不要钱似的挤进他身体,抽插出的水声比窗外的雨声还响。
背入是一种很原始的体位,像极动物交配。在这个体位下,文明牢笼的大门敞开,受囚的兽性就得以横行,连快感都烈有野性。
那一天,我的爱欲蓬勃,像一把野火,焚遍了那片僻远的荒原,原野上的每一棵枯草,都是我久经压抑的暴性。
它烧时尽兴,熄时也安宁。
等到火势渐弱,我才神志渐清,看到陶屿跪趴在我身前,被我掐着后颈摁伏下去。
他的额头狠抵着手背,手心里死攥着绒毛毯,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好像哽咽。
那一刻,我以为他哭了。我是一个何等恋哭的人,但当时也不能感到兴奋,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给他一些安抚。
于是我松开了掐在他后颈的右手,挽住了他的腰,左手也摸索着攀上了他的手背,却发觉他攥得死紧,我的手指根本挤不进他的指缝。
但很快,陶屿就发现了这一点,于是颤抖着松开了手,我才有了可乘之机,钻进去跟他十指紧扣。
扣上之后,他放松多了,手指还用了点儿劲,夹了夹我的指节。
我收到信号,也夹了夹他的指节,他用气声很轻地笑了,又夹了夹我的指节。我也笑了,牵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关节。
陶屿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还了我一个吻后,把我的手揣进了怀里捂着,好像小孩儿藏宝贝,生怕谁来抢似的。
他这副样子实在可亲,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亲他的脸颊,再用自己的脸颊贴一下。
这一下贴完之后,两个人都笑了,我就着这个姿势继续,但动作放缓了很多。
28
好笑的是,在陶屿说出那句“累的话就再歇会儿吧”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关照他;
而在我说出“我他妈以为你在哭”之前,陶屿也一直以为是他在关照我——
结果就是谁他妈都不用被关照,从头到尾都是两个傻逼在一厢情愿。
真相大白之后,我才知道,我以为的哭,竟然只是他在卖力呻吟,为我难得发一次疯助助兴;
而我专程停下来跟他温存,在他眼里就是,我累了,干不动了,需要休息休息才能继续。
……
我真的是头都胀了。
我说都干过这幺多回了,不至于这幺没默契吧。
陶屿说,毕竟这幺激烈还是头一回。
陶屿又说,关心则乱。
陶屿还笑着说,这四个字你还可以用上海话理解。
——“关心则乱”这四个字用上海话念出来,就是“关心个蛋”的意思,的确比普通话版的理解更适合我俩。
但陶屿又说,关心很好。就像激烈的感觉并不坏,但温柔的感觉更好,而他两个都要。
我发疯的时候,他的快感自疼痛中来。
起初只是疼痛,满满胀胀、实实在在的疼痛,待到疼痛被利刃搅碎,快感就慢慢被榨成汁水淌出来,此时二者交混在一起,分不清,也无需分太清。
这种感觉很像他小时候早餐摊上卖的那种没沥清豆渣的甜豆浆。一口饮下去,粗粝的渣滓会磨伤喉咙,但当浓甜的浆液流过,甜与刺痛就变得相得益彰,越甜就越疼,越疼又越甜。
他小时候嗜甜,也就不讨厌这种感觉,所以我疯时他也痛快。
而等到我发完了疯,一切都柔缓下来,疼痛渐轻的同时,快感也不再浓烈。
这种感觉更像是长大以后他用自己买的破壁机打出来的豆浆。榨完之后,可以用滤网把渣滓沥得很干净,只留下细腻的纯浆,这时他也不再放糖,只喝原汁原味的清甜。
只是,沥豆渣总不是件省力的事,所以他常常为了省力,连带着豆渣一块儿喝下去也不介意——
但是在这一场情事里,是我在费劲帮他沥干净那些渣滓。虽然多此一举,但他愿意领这个情。
他一边说的时候,我一边在给他造豆浆,即便造得够轻了,他也很是有点恍惚,以至于说到最后原形毕露,又要嘴硬。
但嘴硬完之后,他又后悔了,绕着弯又想解释,当即被我制止。
我说,你要解释的话,可就多此一举了啊。
我又说,甭客气,我帮你沥豆渣,你也可以帮我刻唱片嘛。
最后我笑着说,听空碟单不单调——不如咱们还是刻点儿歌躁一躁?
29
陶屿当即表示,这件事他义不容辞,并问我打算刻什幺。于是我斗志重燃,开始九浅一深地定制我的CD。
所谓九浅一深,就是九下浅插换一次深顶;每深顶一次,我都要告诉他一首我想刻进我骨灰唱片里的歌。
那天,我计划用十首歌送他上峰顶,结果他攀得太快,第七首的时候就要登顶,急喘着说他要射了。
我说你管你射,我管我说,咱们各论各的,但他说不行,然后自己上手掐紧了性器的根部,咬着牙让我继续。
那一刻,陶屿的言行堪称刚烈,铁骨铮铮,以致场面一度悲壮万分,直到我说最后一首我要刻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
在这之前,我提出的每一首歌,陶屿都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说第一首要刻儿歌《蜗牛与黄鹂鸟》,他说好。
我说第二首要刻万青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他说好。
我说第三首要刻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他说好。
我说第四首要刻郑智化的《水手》,他说好。
我说第五首要刻苏阳的《贤良》,他说好。
我说第六首要刻正午阳光的《伙伴》,他说好。
我说第七首要刻左卡乐队的《麻朵姑娘》,他说好。
我说第八首要刻耳光乐队的《适者生存》,他说好。
我说第九首要刻二手玫瑰的《仙儿》,他都说了好。
但我说最后一首要刻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他说不行。
陶屿说,射在凤凰传奇手里,他毋宁死,我说那就换降央卓玛的《走天涯》,再不然乌兰托娅的《套马杆》,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说完这句话后,我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从这三首里挑一首你就可以解放了,但陶屿抵死不从。没办法,我只好亲自上手,逼他就范。
我用沾满润滑液的手从他性器的根部捋到头端,然后掌心抵着头端最敏感的部分打着转摩挲,陶屿从严防死守到缴械投降,没撑过三秒钟。
他解放了,发出喜极而泣——当然也可能是乐极生悲的呻吟,射到弹尽粮绝,好不尽兴。
然而他的肉体虽然尽兴了,精神却被污染了,所以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其实射得很崩溃,因为他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射在了哪一首手里,只知道无论哪一首他都不想射。
这种崩溃让他悲愤横生,又无从发病,只好在快感的余波中跟自己较上了劲。
万幸,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于是狠狠捶了一下地,咬牙切齿地吼:你他妈到底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一声吼成功地又激起了我的暴性,颅内的神经元就开始放电,每一根神经都亢奋得颤抖。
我恶狠狠地告诉他,不让。
说着就从他的身体抽离出来,几步跨到电灯开关边上,“啪嗒”一下拍灭了客厅的光源,又熟门熟路地走到窗边,“唰”的一声扯开了窗帘——
顷刻间,路灯的光漫进了他的家里,又在地板上有了着落。
白光照透了玻璃,窗上密布着雨滴,那是一整天都没下完的雨。
我拉开窗的瞬间,窗槽里又下了一场急雨,凉风也奔涌而来。
就这样,我拎起他,摁进那片白炽里。
不准睡。我提着他的衣领,死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要起来,陪我往死里躁。
路灯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脸上。亮光里,他的脸色苍白至极。
那块地方堪称风水宝地,招光招风也招雨。
很快,他的脸上就落了雨点,偶尔有几滴飘进眼睛里,他会本能把眼睛闭一闭,再强撑着睁开,慢慢地就这样笑起来。
那天,陶屿眼眶湿红,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就这幺在风雨中渐渐平静下来。
最后,他握住我的手,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直到涨得胸腔都抑制不住地战栗,才颤抖着声音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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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一时兴起的pegging。
接下来的四章,都叫《生死发情》,这一章标题括号里的“起”,是“起承转合”的“起”。
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死生有命,所以要生死发情。
人活一辈子,生要听命,死要看缘,都身不由己,唯一做得了主的就是在生死之间多发几次情。
28里有句话,“我真的是头都胀了”,这句话必须保留,是因为那天写到凌晨五点就是断在这里,真的是头都胀了。
写这篇,费体力,费精神,也费感情。快两个月了,我因为这篇失眠有七八次了,但这些都是我该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