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穆昀下颌紧绷,本以为秦珩拜谒慈宁宫之举是景暇授意,却不想是太后挂念。
秦珩入宫不过四年,处心积虑地经营与太后的关系,难怪他这皇夫之位,坐得稳如泰山。
景穆昀自知说错了话,作揖向太后请罪。
“微臣唐突,请太后责罚。”
太后展颜一笑,摆了摆手。
“摄政王拘礼了,都是自家人。”
秦珩一个庶人,也算得太后的自家人?
太后往攒金软枕上靠了靠,鬓边花树衔的那颗绿松石叮当作响。
棠棣姑姑领宫人鱼贯而入,往众人座旁的几上放了一壶明前和几盘茶点。
“哀家记得,摄政王喜欢吃如意糕,尝尝慈宁殿的手艺。”
“臣多谢娘娘挂怀。”
景穆昀捻起一块糕点,入口细细品尝,果然是绵软粉糯,甘而不腻。
“慈宁殿的手艺,果真是上佳。”
太后望着眼前冷面郎君,心下有些不忍。她下意识地瞥向秦珩,他晏晏一笑,暗示太后,时机已到。
她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而后又弯起一抹笑,像个寻常人家的和蔼长辈。
“摄政王今年三十又一了吧。”
景穆昀不知太后此时提起他年龄是何意,只是应了声:“是。”
“三十一了,还未置一房妻室。让你这些年领兵奔袭,连家事都顾不上,倒是朝廷亏待你了。”
景穆昀腾地站起来,眉眼间漏出些许慌张。
他作揖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如今陇右战事吃紧,臣哪敢分神此事?”
太后执盖徐徐碾着金玉茶盏,往漾起浮沫的茶汤上吹出一口氤氲的水汽。
“君尧啊,哀家好歹是你的表嫂,是长辈,也是亲人。你父母故去,我这做表嫂的,自然要操心你的人生大事。”
景暇不知自己是怎幺了,胸中酸楚将要奔突而出。她浑浑噩噩地就站了起来,说话间有些语无伦次。
“母后……皇叔有前线战事要筹措,如今还……”
“住口!”
一贯和颜悦色的太后此时骤然拔高了声响,将金玉茶盏砸在小几上,溅出些清亮茶汤来。
“你一个小辈,怎可插嘴你皇叔的婚事。如今是做了皇帝,眼中没我这个娘了!”
太后言下之意很明确。皇叔与景暇本是血亲叔侄,不仅毫无可能相守,甚至连置喙他婚事的资格都没有。
是了,她和皇叔,本就不可能长久,何必扰他余生喜乐。
太后转眼去看景穆昀,几乎是一瞬间改换了面色,和蔼地笑着。
“哀家给你挑了三位姑娘,都是世家贵女。身世、才貌、品行样样出众。”
太后扬了扬手,示意宫婢将画像捧过来。
“你自个儿选合眼缘的。”
景穆昀在沙场上搏杀百回,还是头一次如此惶然无措。
他去瞧一旁的景暇,她却玉颈低垂,像是折断了骄傲的鹤脊,不着声色地红了眼眶。
景穆昀只觉自己吐出的热气都在颤抖,他随手指了一副画像,太后旋即笑出了声。
“你倒是有眼光,金紫光禄大夫王宛丞之女王洛宓,可是跟她阿耶一样,诗名冠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