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远在帝京,高虢存心矫败为胜,你又怎能立时觉察?如今你窥得真相,料知西毗南诏媾和,已是救了数十万边将性命了。”
单薄玲珑的脊骨在景穆昀掌中一抽一抽地颤动,如花茎之上蹁跹的蝶翼。
“阿暇是个英主。皇叔戎马十载,对于西毗南诏之事的反应尚不及你,若是再过二十年,阿暇必成中兴之主。”
景暇突然擡眼看他,氤氲雾气的眼眸中尽是乞求。
“皇叔,我是个没用的皇帝。我救不了百姓,连我的亲人朋友都无力庇护。”
景穆昀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捶一记,他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徒然四壁的平西郡王府。
那时,他也是这样将阿暇圈在怀里,抚平她身上的一道道伤口。
“皇叔会护着阿暇。”
景穆昀轻轻地拍着怀中玉人儿的脊背,像少时那般哄她入眠。
“皇叔会帮阿暇守着江山。”
皇叔啊,你又怎可能护着阿暇一辈子。
清泪晕湿了绞金线的蟒袍,景暇抑止不住地翕合着鸦捷,意识逐渐堕入混沌梦境之中。
景穆昀见怀中娇人儿睡熟了,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雕龙锦榻之中。
景穆昀一擡眼,瞥见与阿暇一同躺在床上的秦珩,只觉碍眼得紧。
“去侧殿睡,别扰了阿暇安眠。”
秦珩支颐斜躺,未绾的青丝如瀑散开,蜿蜒在赤色云纹锦衾之上,端的是玉山倾颓的风流。
闻言,秦珩冷哼一声。陇右起了战事,景穆昀倒成了阿暇唯一的倚仗。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多了。
秦珩面上不显,只是无奈地晏晏一笑,便起身披了衣袍,往侧殿去了。
他将将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了什幺,转身看向景穆昀。天水碧的薄纱外袍随风飘举,恍若山抹微云。
“对了,明早阿暇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你记得随她一起去拜谒娘娘。”
景穆昀下颌绷紧,不耐地挥了挥手。
“知道了。”
晨起微阳若初曙。
慈宁殿内,霞光照得浮尘如金屑。大漆立女屏风前搁着一张檀木软榻。太后一袭五蝠捧寿纹绛红常服,端坐于软垫之上。
“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草民给太后娘娘请安。”
景暇笑语盈盈地朝母亲请安,身后两个男人的面色却不那幺好看了。
景穆昀今日着螭龙金纹赤色锦袍,他鲜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倒衬得笔笔中锋的骨形多了几分风流恣肆。
太后见景穆昀此模样,一时有些感怀。当年他尚为太子时,时常穿着丹红衣裳,到太傅府上做客。
当年少年郎眉目间的春风意气,如今竟悉数消散,凝成了融不开的霜寒厉色。
相较衣着,景穆昀的面色就沉郁了许多,冲着秦珩发难。
“秦珩白衣之身,怎的今日也逾矩入了内宫、拜谒太后?”
太后和蔼笑道:“怨不得秦珩违了宫规,是哀家有些时日没见着他,听说他正巧在宫里,就令他来见见哀家。”
景暇暗自叹了口气,在沙场上运筹帷幄的神勇之将,一遇着秦珩的事,就屡屡犯下幼稚的错误。
若非得了太后默许,秦珩哪来的底气犯禁?此时针对秦珩,不等同于是打太后的脸吗?